年轻的郎君,玉容带笑,眸似含情,若姜佛桑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或许会再次沉溺其中。
但如今的她已经经历太多,早没有了那些绮丽心思。
“从前年幼无知,而今已嫁做人妇,安敢失礼。”
裴迆的视线头一回真切落在这张犹带病容的脸上,停顿片刻,见她妙目无波,缓挑了下眉,未再说什么,放下了纱幔。
马车再次启行,不多久便消失在视线尽头。
重新登车后,皎杏紧捂着心口。
怪道那裴家郎君回回出行都惹得一众女郎在后追逐,高呼其名还源源抛掷鲜花香袋,一度到了不带部曲出不了门的地步。实在是……多看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
还是自家女君定力高。
想到这,皎杏朝那边偷觑了一眼,轻而又轻地问:“女君当真放下了?”
许是强装也说不定。毕竟先前为了更接近裴十七郎,女君还去了裴氏山学。
姜佛桑若无其事,神色淡淡:“我去裴氏山学,也是与裴家众女郎一同读书,与裴十七郎并不相干。”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但要她承认前世厚颜脑热做下的那些荒唐事,又实在违心。
皎杏却当真了,压低声道:“女君想开了便好,那裴家郎君高踞云端,轻易攀折不了,何必徒惹伤心?女君出嫁之前送信邀他一见,他都未曾露面……”
等等——
送信?邀见?
姜佛桑脑中蓦地炸开。
她想起来了。
被迫嫁入许家之前的那段时间,她辗转反侧食不下咽,百般委屈哽在心间。到后来凭空冒出一腔孤勇,打算为自己豁出去一回,于是托人递信给裴十七郎,想邀他出来一见。
见面之前,诸多忐忑,还想着,即便他不接受也好,总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然而衷情错表,裴十七郎并未赴约。
亏她方才还一脸镇定……姜佛桑眼前一黑。
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她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太过惊慌——
谁年少时没三两件窘迫事?何况像裴迆这样的风云人物,出个门都能被瓜果砸死,收到的书信更是车载斗量,说不定压根就没看到自己那封。
嗯,定是如此。
远去的裴家马车内,侍从一边斟茶一边感叹:“那姜家女郎之前见到郎君可不是这般模样,就连出嫁前还给十七郎你递信来着,女子一旦嫁人,转变竟如此之大?不过她与那许晏好似并不如何恩爱,听说数日前还投了河。方才见她憔悴不少,想来应是真的,莫非也有听闻……”
方才的相遇不过是个插曲,裴迆早已抛之脑后。
听得侍从兀自呶呶不休,他瞥去并不算严厉的一眼,侍从讪讪闭嘴。
裴迆斜倚凭几,赏玩窗外春色,本懒理这些闲事,但想到族叔这层关系,经过傍山带江的许家别业时,到底还是吩咐了几句。
侍从领命,叫来两个跟车仆役耳语一番,那俩人便奔着许家别业而去。
车又行了一段,裴迆不知怎地忽然起了兴致:“她那封信,改日找出予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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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许家别业停下,出乎意料的,竟没见到守门仆役。
姜佛桑虽感疑惑,也并未多想,入内后直奔主园。
驭者自然是要止步的。臧氏安排的那个从人倒要跟着,被皎杏伸手拦下:“女君与八郎君见面,必有许多话要说,咱们还是别跟去碍眼了,倘搅了事,太夫人跟前也不好交代。”
那从人有些不甚情愿,但见皎杏这个贴身侍女都陪她一同等候在外,也不好再说什么。
偌大主园,一路走来人影都未见,姜佛桑竟得以畅通无阻到了许晏的书房前。
正欲抬手扣门,却鬼使神差的,改扣为推。
吱嘎一声,门扇敞开,姜佛桑迈步入内。
书案后,两道人影匆忙分开。
面如傅粉眉目清秀的是许晏,与他并肩跽坐的是一个方脸阔口的男子。
两人同看一卷书,似正看到入神处,被她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俱露出惊异莫名的神情。
姜佛桑正欲开言,目光被方脸男子头上的赭色头巾吸引了去,心下不由暗忖,许八郎这时就与长生教教徒混在一处了?
许晏没想到来的会是她,片刻愣神后,仓促起身,神色不甚自然,眼神也有些躲闪。
“你……”他快速镇定下来,清了清嗓,“此来何事?”
洞房都未入的人,难为还记得新妇的面容。这下姜佛桑倒是信了,她之所以能进许家,全仰赖许晏“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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