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女儿欠了网贷，把我填成紧急联系人，催债的每天给我打电话，甚至还多次轰炸我的手机，我打电话通知，她却大言不惭：「谁让你是我姐的？有本事让你妈跟我妈脱离关系啊。」

我一脸懵，转手就把他们全家人的联系方式填了上去。

1

【姐，江湖救急，借我二百！】

我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拧起了眉，往上翻翻我们的聊天记录，一个月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相同内容了。

短短一个月她已经问我借过五次钱了，当然，前几次我统统选择了无视。

明明是亲戚，可日常交流却充斥着交易。

我发红包、她接，她偶尔发红包、我接。

当然，既然是交易关系，就更纯粹了——除了借钱的时候，她不会给我发一条信息。

倒是我这边，铺天盖地的绿色框框，每回都变着法的问她要钱。

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点都不成熟，像只水蛭一样成天趴在我身上吸血。

要不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早就找到她家去了。

说起来，蒋梦雪也算我半个妹妹。

她是我小姨的女儿，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虽然名义上跟着她爸，但还是跟着我小姨的时候多，小姨被前夫家暴撵出门，只能在我家勉强住了下来。

我爸我妈两个人的工资要负责五个人的生活费，还有我和蒋梦雪的学杂费，那些年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我成年后，小姨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新老公，是铁路上的，自己工资也不低，在蒋梦雪十五岁的时候，她们终于搬出了我家。

搬走后，大家之间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平日里看在以前住在一起的份上，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见个面送点东西，没那么亲近了。

我妈兄妹三个，顶上的大舅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力受到了影响，也从不跟我妈和我小姨来往，自小就被外公外婆送到了乡下，不闻不问。

只有我妈和我小姨在城里，平日里没事干的话还能多走动走动，我妈也挺看重这唯一的妹妹的，有时候能帮就帮一把——

不然也不会在她被前夫扫地出门时收留她们。

基于家世的缘故，我总觉得蒋梦雪怪可怜的，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后，我仍时不时给她买点什么东西。

小时候是书本笔这种消耗品，现在就变成了戒指项链零食衣服鞋这种玩意儿。

她比我小六七岁，在我眼里也确实是个妹妹。

可平日里小姨疏于照顾，她越长越大，我却发现她也越长越歪了，以前那个听话懂事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得无厌、欠钱不还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不用计较太多，但很抱歉，我为人处世的底线就是遵守承诺，而且最烦的就是跟别人在钱上扯东扯西的。

欠钱不还，是我最大的雷区。

2

她第一次问我借钱，是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

跟很多普通女生一样，我在大城市上学，家里没那么有钱，每个月仅有1000元的生活费，不仅包括我日常的吃喝拉撒这种固定消费，而且还有书本费、水费、电话费、姨妈巾钱、社交钱、考试钱、衣服钱、化妆品和护肤品钱这种不固定消费。

生活像一张布满窟窿的蜘蛛网，粘着你，在不同时刻提醒你“钱”的重要性。

我不追求大牌，也觉得日子能过就行。

有钱我就多花点，没钱就少花点，从来不会因为嫌不如别人问家里多张过一次嘴。

好在，每年的奖学金都能评到我头上，我的生活也宽裕了一点点。

但仅仅是一点点。

就在我自己都拮据的差点揭不开锅时，蒋梦雪开始问我借钱了。

那是她给我发的第一条微信消息——

【姐，能求你借我点钱吗？】

她说，她考上了个比较一般的高一，学校为了增加收入，要求每个班至少得有75%的学生住校，她家离得远，自然在这个比重里。

可小姨给的生活费不够花，她已经三天没吃过饱饭了。

她特意强调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是不会问我借钱的。

我还觉得她挺可怜，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说辞，此后每次借钱都会再度提起。

我咬咬牙，借给她300块钱。

这钱虽然不多，但却是我生活费的四分之一，这就意味着我可能会少吃几顿饭，可能这个月不能参与舍友的社交，还得尽量保证自己不生病。

发出去的一瞬间她就秒收，连声谢谢都不说，只是说特意叮嘱我不能告诉她妈。

她说，等她下次回家问她妈要钱还我，我同意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学期。

学期末的时候，因为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教资等各种考试应接不暇，我口袋里的钱也像水一样哗啦啦的流走了。

我突然想起了那三百块钱。

我发消息问蒋梦雪要钱，她总是推辞：「我还没回去，等我有钱了就给你。」

我从没想到在网上看到的问题“欠钱不还怎么办”这个问题会落在我头上。

他们虽然是寄宿学校，但半个月必须回次家收拾换洗的东西，蒋梦雪肯定也是。她要钱还我的机会有很多，只能证明，她是故意的。

我有些生气，又一次问她要钱。

她发了三个句号，给我转回来180元。

我问她还有二十去哪了，她说她身上就这么多钱，爱要不要。

我只能咽下自己种的果，那20我就当自己丢了。

临了，蒋梦雪说：「我真没想到你二百块钱能记这么长时间！你就这么缺二百吗！」

我也气笑了：「你不缺干嘛问我借？而且别忘了，你还差我30哈。」

蒋梦雪装鹌鹑，再没回过我。

我想不到的是，这次借钱只是开始，真正恶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3

我一直都知道，蒋梦雪有点虚荣。

我们都是普通工薪家庭，一些大牌奢侈品护肤品只能看看的那种，可我无意间发现，蒋梦雪在朋友圈晒出来的梳妆台照片上，那些大牌化妆品琳琅满目，从水乳到彩妆，甚至连身体乳和护发精油，都是大几百块钱一瓶的东西。

说实话，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有些羡慕。

要知道，她可是个学生，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

兴许小姨也怀疑过，她暗地里怂恿我妈，让我旁敲侧击的问问，她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我明白，小姨是怕蒋梦雪因为一时贪念走上另一条路。

我问起这个，她只是草草几句打发我——

「这有什么？这东西一瓶能用好长时间，折下来每天也很便宜。」

「别瞎想，我只是把饭钱攒了起来买这些东西，又减肥又变美，不香吗？」

「我宿舍的基本都用这些，我咋能比别人落下，再说，我买不起真的，还买不起假的了？」

「我的事儿你不用管。」

……

我总觉得她在骗我，可我没有证据。

大学的时候，她跟我选在了同一个城市。

不出我所料，开学后，她的生活费好像更不够用了。

在知道我已经落脚找到了工作，更是隔三差五就问我借钱。

不是今天买这个东西，就是明天要报这个课。

有时候我也想敲开她的脑袋问一问，我是你表姐，不是你妈，为什么让我养你？

可碍于情面，我总不能因为几百块钱就跟她撕破脸吧？

每次我借出去后，蒋梦雪总是狡黠的笑笑：「别告诉我妈哈，你就是我亲姐！」

一借就没影儿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试过拒绝，也提出“自己没钱”“借不了”各种借口。

可她24小时缠着我，我不接电话就给我发短信，甚至还给我妈打电话——只为找我借钱。

她从来不会主动还我钱，每次都得等到我实在要的着急才还钱。

我那些理由都用重复了，最后只能用“咒自己”的方式逼着她要钱。

今天告诉她自己脚崴了，明天告诉她自己撞人了得赔钱，才能一点点把我发出去的红包，“打折”收回来——

她还钱的时候总会扣几块，仿佛借钱的人是我，她在拿利息似的。

也就是这些事儿，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欠钱的才是大爷。

但毕竟有这层关系在，我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她断断续续借了我四年，我估摸着她暗自吞下的钱也有不少了。

我里外里总贴补她，每次借钱的时候都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大三的时候，她准备考研。

从辅导班到找学姐买资料，她花了一笔又一笔的钱。

我天天看着她朋友圈更新，自己又联系了哪个学姐，联系了哪个导师，请人家吃饭喝奶茶就为了套点真题出来。

心里嘀咕着，说不定迟早哪天就要到了我头上。

果然，没过多久，她联系我了。

她说：「我们同在一个城市，三年却始终没见过面，姐姐，我想你。」

我咧嘴一笑，得，亲情牌+苦肉计。

4

见面的时候，天气还不是太冷。

我在咖啡店坐了十分钟，蒋梦雪才穿着一身雪色的貂匆匆赶来，雍容华贵的样子一点不像个大学生。

我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将面前的咖啡推给她：「怎么想见面了？」

她哈了口气，擦了擦头上明晃晃的汗珠：「这不是想你了吗…」

我心里泛起冷笑，三年没见都不说想我，现在用钱了就想我，我是开银行的还是财神爷啊。

她不断打探着我的工资、我的业绩，试图盘算能从我手里要到多少钱。

我也学精了，止不住的哭穷，摆出一副市侩小市民的样子，一会羡慕的看看她的貂，一会再夸夸她精致的妆容和包包。

没过多久，她就有点绷不住了。

蒋梦雪叹了口气：「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次叫你出来，是想问你借点钱…」

我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找我也没别的事儿了，虽然我也想借给你…」

她眼前一亮，我继续：「但我也很拮据，我手里的钱都拿去投资理财了，现在能流动的基本没什么了。」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你知道我要考研的吧？」

我点头，她欺身靠近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考研吗？」

见我只是小口啄咖啡，她挤出了两滴泪。

「我妈嫌我是个拖油瓶，想早早就让我嫁人…我不愿意，她强迫我跟人家相亲，姐姐，我才大三，你能明白我的吧？」

我皱起了眉，小姨不是这种人，又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女儿呢？

她看我不太相信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从小我就知道，妈妈因为爸爸的原因不太喜欢我，真正对我好的只有你和大姨，大姨心疼我，总是给我偷偷塞钱，姐姐你也是，不管我以前多傻你都肯借钱给我，我还不上的时候你也从来不催我，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这次我一旦考上研，出来找到好工作，一定会把以前欠你们的连本带利都补上！」

她握拳做发誓状：「姐姐，我请学姐吃饭花光了我的预算，报班的钱不够了，就差三千，你一定要帮帮我…要不，我跟大姨说说？」

我当下就回绝了。

我妈身体不好，她的事我妈一旦知道肯定会从自己腰包里掏钱借给她，她借出去的钱岂不是更不好往回收了？

这事儿，只能我扛。

我咬咬牙，思前想后，心里还不断安抚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借钱了，从好容易攒起来点的积蓄里给她掏了三千出来。

收到转账的一瞬间，蒋梦雪露出了真正的笑意，她握着我的手止不住的道谢，还说等家里的大人百年以后，我们就是最亲近的姐妹。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在蒋梦雪准备走时拉住了她。

「等等，既然你说的是借钱，那给我写个借条吧。」

蒋梦雪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指着自己问我：「写什么？借条？谁啊？我？！」

我点点头：「如果你没听清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她咬咬牙，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转瞬又换上一脸笑意：「行，我写。本来就是借姐姐的钱，写也是应该写的。」

我从包里掏出了纸笔，按照网上百度到的模板起草了份借条，蒋梦雪不仅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用口红摁了个指纹出来。

煞有其事。

蒋梦雪一边漫不经心的擦掉拇指上的口红印，一边不忘叮嘱我：「我写了借条，这就是咱俩之间的事儿了。我借你钱的这事儿，不许跟我妈说，否则咱俩就算不上姐妹了，这借条也就没用了。」

我没理她，她提上包包，像不认识我一样，绕过我离开了这里。

看着她面前动也没动的咖啡，我不想浪费，端起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边的咖啡渍。

挺苦的。

5

我本以为她能用这钱好好学习，考上研了也不枉费我的心意，可没想到，她的谎言很快就被拆穿了。

当然，我不是故意的。

那晚我正跟我妈视频，看到她去了个陌生的环境。

我妈笑笑，说是我爸出差了，小姨怕她一个人住无聊，正好她老公也不在家，把她接到她家里一起住几天，相互做个伴。

我妈一边让我注意身体，一边又宽慰我，说她住个几天就回去了。

闲聊了两句，小姨凑了过来，她巴巴的跟我聊了好多，还问我能不能联系到蒋梦雪。

联系？她怎么了？

我下意识道：「没事，她可能最近忙着学习，这不马上要考试了吗，冲刺呢…」

小姨愣住了：「考试？考什么试？」

兴许是蒋梦雪没告她，想给她个惊喜，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着镜头里妈妈和小姨两张相似脸孔上露出的满满疑惑，我压下心头的怀疑，无谓的笑笑。

「说起来，小姨你也有点过分了，怎么能催着表妹嫁人呢？她才大三，就安排上相亲啦？那我这种连个对象都没有的怎么办呀？我觉得梦雪做得对，先提升自己，再想以后……」

小姨尖叫一声打断了我，吓了我一跳：「你说我让她干啥？」

我愣了愣，心下凉了半截，难道蒋梦雪又骗我？

我妈也满脸焦急：「她到底在干啥？你们怎么啥都不跟家里大人说，你俩现在怎么回事儿…」

我叹了口气，加上那张借条，原原本本把事儿跟小姨说了一通。

小姨眼眶瞬间就红了：「这死丫头，满嘴谎话！我什么时候让她嫁人了？而且…她哪儿是在准备考试？我上个月给她打电话，她都进厂实习了！去哪儿考研？她是翅膀硬了想飞走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小姨躲到一旁呜呜的哭去了，我妈草草跟我打了个招呼，临挂电话的时候还不忘埋怨我一句。

「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那钱借就借了，也不多，还让人家写什么借条？就算写了，你也不能给你小姨看啊！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啊！」

「别说上了班了，就算你以后四五十岁，该学的人情世故也海了去了！你啊，好好想想自己做的对不对吧！」

我妈嘟的一下挂断视频，剩我呆愣在原地。

合着我借了个钱，还里外不是人了？

如果没有借条，到时候我拿什么让人家还钱？拿嘴说吗？

我怎么想不通，到底是自己家孩子重要，还是姐妹更重要。

我的钱也不是刮风逮的，怎么就不能替我想想呢？

我猜，小姨估计很快就问了蒋梦雪。

一个小时后，她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刚接通，她就疯狂冲我咆哮：「你有完没完了？不就是借了你点钱吗？还犯得着跟我妈告状去了？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别让她知道吗！我以后再也不问你借钱了！你不配做我姐！我妈是怎么对你的，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我被突如其来的一顿骂弄懵了，我知道她为人有问题，但我不知道她问题这么大。

我拧着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对你不好吗？这些年你问我借钱，什么时候我没借过你？我从来没见过谁家还钱就还一部分的，怎么，剩下一部分被你吃了？」

蒋梦雪发出冷笑：「我就知道！钱钱钱！你们看的都是钱！到底是情分重要还是钱重要！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已经是我的诚意了，我能还多少还多少，还不上的部分我怎么还啊？真让我去裸贷去卖身吗？！」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突然就不想劝她了：「既然还钱的时候这么难，那就不要借啊？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难的？蒋梦雪，我一直没说过你，有多大能耐有多大开销，这道理你不知道吗？」

沉默了半晌，她说：「你少在这儿假模假样的好心安慰我！要不是你大嘴巴我妈能知道我问你借钱？我真是看错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你联系了！」

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反正这个拖油瓶我早就想踹掉了。

「那行，你把三千先还我。」

蒋梦雪咬牙切齿的对着电话，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