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王妃,不好了,王爷又抬了姑娘进门,说要纳妾…」
夏娥仓惶着跑来,倚着门框看我脸色,小心翼翼不敢多说。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举着绣花针刺绣的手继续翻飞,一点没受影响。
我淡淡开口:「她跟之前的女子可有什么不同?」
夏娥喘着粗气:「奴婢看着…她跟之前的女子没什么不同,秋娥给她行礼,她好像很惶恐的样子。」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王爷竟然又领回来个穿越女。
说起来也奇怪,我与王爷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这全天下的“穿越女”好像都让他碰到了似的,那些穿越女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这几年一直在不断上缴自己手里的东西,用自己的方式改造着王府。
也得亏下人们嘴严,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我们恐怕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这些穿越女生来都一个样子,以为自己拿了主人家的话本,以为自己是女主角,恨不得杀了我这个草包王妃。
可她们怎么以为,凭借自己那两把刷子,就能打败深闺阁中、看惯了心机斗争的嫡女们呢?
我找准地方插下一针,王爷抬个姑娘进门本不奇怪,身为王妃我也理应同意,可架不住这些穿越女来后都频频作死,王爷也是个冷清的人,榨取完她们的价值就直接秘密处死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做的腌臜事,在我处理她们后事时也只会贴着我说——
「我的锦禾,你相信我,我这一生都只心悦你一人……」
……
这下,又来了一个。
我放下手里的刺绣,带上夏娥,准备出去打问打问王爷,怎么安排新来的姑娘,可还没走出院门,就碰到了她。
2
我垂着头走路,面前蓦然出现一人影,接着是一双草鞋。
草鞋?
我微微蹙眉。
随后,一道女声传来:「你就是晋安王妃?」
我这才抬起头看向她,女子面容不错,但也只能算得上清秀,整个人又瘦又小,好像饥荒年刚逃出来似的,在我面前像个孩童一样。
我点了点头:「你是……」
女子高昂着下巴,跟之前那些穿越女一样,拿鼻孔对着我。
「我?我叫汪馨,是王爷外出带回来的,我来就是想看看你比我好在哪儿了?现在看看,充其量也就是个足不出户的封建妇女。」
夏娥站到我身前:「大胆村妇,王妃也是你能肖看的?」
女子并没在意夏娥的话,反而一脸鄙夷:「还有你,你就是个奴才,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王爷说了,我只要…他就能把我抬为平妻,到时候你等着,看我怎么弄死你!」
夏娥气得小脸通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让开。
我抬眼看向汪馨:「平妻?这是王爷应允你的?」
她捂着嘴笑:「是啊,你们古代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王爷说了,他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废掉你,只能委屈我了,看来…你们相处多年也不过如此啊?」
如果是我第一次听这话,我可能会心痛、会难以置信,甚至会去质问王爷为什么这样做。
但不好意思的是,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一十二次了。
我点点头,她一拳砸在软棉花上,深深看了我几眼,不屑道:「空有一副皮囊,不过是个可怜的封建残余受害者,这个国家和社会终究是我们现代人的!哈哈!」
看到她癫狂的样子,我好心提醒:「姑娘这话自己听听就罢了,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会连累别人。」
她这才住嘴,状似思考着:「对啊,还有皇帝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匆匆跑走。
夏娥准备追上去骂两句,被我拦住了。
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何必太过在意它?
3
夜里,王爷来了。
我背对他绣荷包,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东西,根本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屏退了下人,又是什么时候从背后环住我的。
他下巴磕在我肩上,嘟囔着:「这一天…累死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掉他额头淡淡的汗渍。
「听说你抬了个姑娘进府?她来拜过我了,说她叫汪馨。」
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是啊,路边捡的,她说她有帮助我的法子,我就带过来了,跟那些人一样,你平日怎么对她们,就怎么对她吧。」
我就知道,怎么会有愚蠢的女人会肖想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呢?要知道,他是王爷,他只会为自己着想,他…是靠不住的。
抱了半天,他才松开我,定定的看着我:「锦禾,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相识数十年,我早就对你情根深种,你别听……」
我用指头堵住了他的嘴,点了点头。
王爷叹了口气,贴在我耳边道:「那天她说,她会将投石车上弄上火器,还会制什么指南针、炸药…我太心动了,我的计划就差这些就可以完成了。锦禾,你一定等我,等我反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后。」
我拍了拍他的手,嗔怒地看着他。
王爷要反,我早知道。
昏君当道,滥杀无辜,他见不得穷人受苦富人流油,只能让自己背上造反的千古骂名,赌一把。
成了,皆大欢喜。
不成,也不过死我们一府人而已。
他的计划准备了七八年,尤其最近几年,在穿越女的加持下,进展更是突飞猛进。
可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火药术的人。
上天不负有心人,汪馨出现了。
她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想多了,左不过是晋安王手里的最后一颗棋子罢了。
我回身攀上王爷胸膛,他挥起掌风熄灭了蜡烛。
一夜好眠。
4
第二天,我摸旁边锦榻上已是一片凉意,再看看身后的暗墙,了然于心。
他果然又是凌晨起床去暗门温习了,几年如一日,为了怕别人看出他的想法,就只能选在我屋里造了间暗室,暗门后是成批的武器和兵书、政书。
他的努力我看在眼里,他是真心想为大昌国做些什么。
造反这件事,我豁出命的配合他。
第一步,推翻庸政。
我离开了屋子,还他一份清静。
清晨散散步,心情愉悦。
在花园里,我又看到了她。
她将本来的衣服剪去了半截袖口,穿着同样剪了半截裤腿的白色底裤,光天化日在花园里跳舞。
下人们都是有眼色的,这可是王爷领回来的女人,她坦胸露乳的不成体统,可他们不能不懂事啊!
自顾自纷纷躲开,自然也没人给她通传我来了。
实话说,我也被这一幕震惊了。
她扭动着腰肢像是在跳舞,时不时还露出一截莹白的腰部,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上盖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跳得开心,嘴里还哼着不明不白的话。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果然,王爷说的对,我们是不同的。
夏娥咳嗽了两声,使了个眼色,伺候汪馨的婢女赶紧拿起一旁的薄纱给她披上,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抖着声音道:「王妃恕罪,馨姑娘是想…舒展身体,奴婢看这块没人,才……」
没等我发话,汪馨把薄纱抖落,一把提起她的婢女。
「你跪什么跪?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有些人投胎好就能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伺候?说不定下辈子转世投胎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她翻着白眼看我。
我也不恼,反正她也活不过几天了,顺势点了点头:「是啊,既然馨姑娘说咱们都是一样的人,那就不必要人伺候了,夏娥,你把她带走,让馨姑娘一个人过活吧,反正她崇尚的是平等,那就不必耗费其他人力了。」
夏娥应声,赶紧上前拉走了那个婢女,婢女抬头看我,眼里都是感激。
这下轮到汪馨愣神了,她是想凸显一下自己的人道主义,可从来没想过把伺候自己的人搞走啊!
她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下没了伺候她的下人,什么都得自己做,这能受得了?
我看着她脸上一会青一会红,难得露出了笑意。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营造自己的人设了,嘴硬道:「行,算你厉害,况且我也早想这么做了,我一个人轻松,不需要人伺候我。不过,我都撤走了下人,王妃还不以身作则,把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
这话一出,以夏娥为首的奴婢们立刻横眉冷对看着她。
奴婢里面不少都是从小就长在王府的,汪馨这话就是要让我将她们逐出府去,她们都这个年纪了,除了伺候人没有一技傍身,她们要怎么活?
夏娥瞬间红了眼眶,抖着身子就要上前跟她理论一番。
我拉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心下生了一计。
5
我将夏娥不着痕迹地拽回来——
「刚才馨姑娘也说了,你崇尚的是生而为人皆平等,自然不需要有人伺候,自己便能自力更生,世间鲜有人能做到姑娘这般,我们这种普通人自是不能攀比,也对姑娘敬重的很。」
「与姑娘不同,除却我,皇城里大大小小的女子家皆出身高贵,自小不懂得什么是自给自足,只能依靠家世过上饭来张口的尊贵日子。」
「燕雀自是不能晓得鸿鹄是如何度日的。」
「你说呢?馨姑娘?」
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汪馨下意识点了点头。
直到听到周围奴婢的憋笑声才意识到,我可能是在暗讽她出身草莽、身份卑微没见识,红着脸冲过来了。
她速度很快,夏娥只能堪堪挡在我身前。
我一个踉跄,已被一只大手拉在身后,汪馨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看着眼前的背影,我暗暗松了口气。
王爷沉声道:「馨姑娘,怎么了?」
她羞红了脸,一手还扶着他的胸膛:「没…没事,我跟王妃说句话。」
王爷将她拉至离我远些的位置:「有什么话在这儿不能说?王妃身体不好,你别冲撞了她。」
他一双黑眸死死盯着我,像是在问我哪儿受伤了没。
我默不作声的轻摇了下头,假装被眼前一幕刺激到了,咬着唇告辞。
身后是汪馨肆无忌惮的娇笑声。
夏娥红着眼眶:「王妃,您就让她这样羞辱您?」
我一改刚才的神色,笑出了声:「不会,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我命厨房每天单独给她做上好的饮食,全部下人虽不伺候她了,看见她也跟看见主子一样,得行礼、得尊敬。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汪馨在王府过上了如鱼得水的日子,衣着也渐渐华丽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晋安王妃。
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算计着收网的日子。
6
那晚,王爷眼含亮光的握住我的手,说在我的包容下,她享受了王府提供的一切,这么多天下来终于松嘴了,已经把水泥的方子交给他了。
他要炸了内宫,在成王后自然得修补,没有水泥应如何做?
他絮絮叨叨的在我耳畔嘀咕:「真好…有了水泥,本王就能继续钻研下一步了……」
他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锦禾,这些日子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再坚持一下,等我提出来火药方子,就是她断头之日。」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些人,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穿越女,但谁知道,古人没一个犯傻的。
那晚,王爷还跟我说,汪馨嫌每天缩在王府没意思,她想借钱出去开酒楼、开青楼、开绸缎店,问我是怎么看的。
我垂眉低声道:「皇上愚笨,不猜忌王爷就罢了,可如果知道是王爷的人,手伸这么长……」
他点了点头:「果然,这种事情上还得看锦禾的。」
……
王府不大,天天跟她过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难免会相遇。
我再次看到她时,她正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花园里赏花品茶,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袭白衣,一时间竟不知道谁才是正室。
她仰头喝茶时余光看到了我:「夏锦禾?过来坐吧。」
我不动神色的皱了皱眉,她竟能直呼我大名。
为了王爷的大计,我还是坐了过去。
她突然笑出声来:「我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那天撤了我的奴婢,我又怎么能使唤的动全王府的人伺候我一个呢?现在我让他们往东他们都不敢往西的!怕是除了王妃屋里的夏娥,其他奴婢都被我用遍了呢。」
我也不恼,看着她:「馨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自然能使唤的动人,这大概就是你魅力所在吧。至于夏娥,如果馨姑娘想用,自然可以用,整个府都是王爷的,自然听他的,王爷宠你,也得听你的。」
汪馨喜滋滋的抬了抬下巴:「要么说还得是你们这种常年在深闺的封建女人,说话就是好听。」
我继续奉承着她、恭维着她,从长相夸到本事,从身世夸到志向,话在我嘴里囫囵掉了个个儿,本来乡野村妇的身世也被我巧舌说成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奉承的汪馨高兴极了,一时间竟忘形,拉着我的手称姐道妹。
看着她的样子,我乘胜追击:「后日姚贵妃邀请女眷去一起赏花,王爷的意思是,你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带着你。」
听我这么说,汪馨眼睛都亮了,反手一把抓住我:「真的吗?!」
我含笑点点头。
她果断从摇椅跳上下来,回去选衣服了。
回去的路上,夏娥板着脸:「王妃,王爷明明说的是你不想去就不去,怎么你还带着一个了?」
我随便踢飞块小石子,淡淡道:「她不是想出去露脸吗?在王府困久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夏娥抬头:「可如果她惹到了贵妃和皇上,那王爷岂不是……」
我摇摇头:「放心,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的。」
世人皆知,我因为生过一场大病脑子坏掉了,以前是大昌第一才女,变性后反而成了大昌第一哑女。
不爱说话、一袭素衣是我的标志,但该说的时候,我也不会害怕。
又因我前朝丞相之女的身份及晋安王妃双重加持,饶是姚贵妃也不敢羞辱于我。
后日的赏花宴,如果汪馨敢暴露自己的二心、或者伤害王府,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7
这两日听说要去参加女眷宴会,夏娥紧盯着她的住处,时不时的告诉我,馨姑娘今天又自言自语了——
「这件衣服好看吧,不行,还得这件,我可是女主,我要艳压四方的…」
「我还没见过皇帝呢,不知道好不好看,要是好看的话我直接做皇后不就行了??」
「这什么王妃说是带我去,其实恐怕是为了监视我,不行,我得想个办法离她远点。」
「小说里这种时候不应该都会作诗吗?我就不信了,凭借唐诗三百首还干不过她们!可是我都还给老师了,忘的差不多了,这可咋办…」
……
等夏娥第32次进来的时候,我吐出嘴里不小心含到的茶叶,拉住了她。
「行了,不管她,我们做好自己的就是。」
夏娥叹了口气,站在我身后:「奴婢就是觉得…您性子太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声音越来越低,我忍不住看过去:「你意思是,我以前的性子比现在好?」
夏娥赶紧摇头:「不不不,现在的王妃很好,不张扬、对我们也很好,该您说话的地方绝对不会逊色,而且您跟王爷的感情也很好……」
我挥了挥手:「好了,我们一会就启程,你记得去叫馨姑娘。」
说罢,我将她调了出去,自行捯饬着装扮。
我早已穿戴整齐在马车里等她,她却足足迟了一刻钟才出来。
她撩马车帘进来的时候,我惊呆了。
那打扮,就算是参加除夕晚宴也不过如此。
一身鎏金色长袍内搭白色底衫,头上乱七八糟插了很多朱钗,最明显的是一个大颗东珠。
东珠,是什么身份才能获得的东西?
非常感谢褒姒的这部小说《捧杀穿越女》,它让我从中明白了:有一个懂你的人,那是最大的幸福。这个人,不一定十全十美,但他能读懂你,能走进你的心灵深处,能看懂你心里的一切。一直在你身边,默默守护你,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说许多爱你的话,却会做许多爱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