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二十三岁生日，我没有出现。

爸爸说我不像话，让妈妈去打电话给我。

妈妈却说她没我这个丧门星女儿。

所有人都在怪我，说我破坏了她的愿望，让姐姐的生日不圆满。

可是我啊，已经死了。

正文

1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也许我的妈妈没有那么喜欢我。

出差回来，她会给姐姐苏婉送她最爱的芭比娃娃，却连我想要什么都不记得。

明明我海鲜过敏，可只是因为苏婉第一次下厨烧扇贝，妈妈就逼我吃完，美名其曰，不要让姐姐失望。

我吃的几乎作呕，差点过激难受死，她却说是我矫情。

而今天，是苏婉的二十三岁生日。

她依然亲自下厨，做满满一桌的海鲜大餐。

我飘在空中，看到苏婉不停望向门口，状似沮丧的说：「瑶瑶还没回来吗？一点不想陪我这个姐姐过生日吗？」

爸爸皱着眉头，对妈妈说：「你去给她打个电话，婉婉生日都不回来，像什么话？」

妈妈嫌恶的说：「要打你自己打，我没这种丧门星女儿。」

说这话时，她的右手袖子飘扬，里面空空荡荡。

我知道妈妈恨我的根源。

因为她的右手，就是因为我没有的。

若说她从前对我能花点心思，可那件事情之后，她视我简直如同死敌。

不知怎么，我轻轻笑了起来。

哪怕她听不到，我还是说：妈，以后你不用再恨我啦。

因为我已经死了。

死的时候，我的右手、左手、右腿、左腿都被人锯了下来。

等你知道这件事后，应该能稍微好受一点吧？

2

苏婉看着妈妈缺失的右手，说：「妈，你还为当年那件事生气吗？」

「瑶瑶她也不是故意的。」

灯光暖黄，照的她眼里澄澈一片。

这么多年，这个家里，好像只有她真心待我。

就好像老师打电话说我偷班费的时候，电话那头她也是如此辩解。

「妈，你每个月给瑶瑶那么多钱，瑶瑶怎么可能偷班费啊。」

「即使……即使罪证确凿，我也相信瑶瑶她不是这种人！」

她对我多好啊。

那时，我也真的以为她是我的好姐姐。

因为我偷班费，妈妈为我开车去学校，却在路上出了车祸，右手截肢。

从此，我就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妈妈听到苏婉的话，冷冷道：「我宁可我从来都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我感到鼻腔有些酸涩。

车祸发生后，妈妈把这句话讲过很多次。

每一次，都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

可是如今，虽然还会难过，但我好像已经能够接受。

就这样吧，妈妈。

反正我已经死了。

不再能在你面前碍眼了。

这时，门铃突然叮咚一声想起。

3

苏婉高兴的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看到来人，惊喜道：「阿辰！」

「你不是说出差了吗 ？怎么回来了？」

周辰手捧鲜花，把它递到苏婉面前，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你的生日，我怎么可能错过？」

周辰向来是如此体贴的人，我知道。

高中的时候，他也曾为了我的生日，翘课带我去海边捡贝壳。

月亮高照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温柔的看着我，说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

那时，我们隐秘的校园恋情就像夹在扉页里的纸条，无人知晓。

意外被苏婉撞见后，我提心吊胆的请求她不要告诉父母。

苏婉笑眯眯的答应我，还说要祝我们99。

我很高兴，和周辰约会，都会带上她，她可以帮我和父母打掩护。

最好的姐姐，最好的恋人，都在身边。

那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三个月后，我就意外撞见她在周辰趴在桌上睡觉时偷亲他。

我看见她的表情是那么慌乱，她哭着求我：「对不起瑶瑶，我控制不住我的心啊。」

「我真的好喜欢他，我没向你求过什么东西，但是你把周辰让给我好不好，啊？」

坦白讲，我真的很震惊。

但是愣了一瞬后，我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说：「男人算什么，分了还有下一个，姐，你喜欢他就上吧。」

我跟周辰提了分手。

毕竟一直以来，我的姐姐都很护着我。

感冒的时候，她会给我烧热水。

虽然水不小心会洒到我身上，给我留疤。

我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她也会帮我写。

虽然写的很烂，让我被老师批评。

可她都会像那天一样，很焦急，又满脸泪意的说。

「对不起，瑶瑶，我这个姐姐好笨。」

「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然后我就会原谅她。

回忆起过去，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愚蠢。

这时周辰注意到苏婉眉目间轻微的愁容，问道：「怎么了？」

爸爸说：「害，不就是苏瑶没回家给她过生日，她很难过。」

周辰闻言，爱怜的看着她。

「婉婉，你妹妹那个样子，你还把她放心上。」

「你真是太善良了。」

善良，这是我身边所有人对她的评价。

毕竟我这个妹妹如此声名狼藉，她都没有放弃过我。

相较之下，我对她的针锋相对，简直是不识好歹。

可是，如果不是我见过她真正的模样，我不也被她骗了那么久吗？

为什么班费会莫名出现在我的书包底层？

为什么那些跟她相好的同学会不约而同的出来指认我？

为什么，她会给那些同学转账送礼？

这些，直到我看到她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后，我全都明白了。

我愤怒的找到她，把手机展示给她看。

而我的姐姐，我的好姐姐，只是愣了愣，说：「原来手机被你捡到了。」

「瑶瑶，快还给我。」

我咬牙，一字一顿：「苏婉，为什么你要找人陷害我？」

她像以前一样笑起来，却莫名让我胆寒。

「因为大家只需要喜欢我就好了。」

「苏瑶，你待在家里，真是太碍事了。」

她说。

居然只是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

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苏瑶，如果八岁的时候，你能乖乖跟人贩子走，不就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了？」

我瞪大眼睛。

八岁那年，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是我机灵的喊住警察，这才保住小命。

事后苏婉哭着抱住我，说是她太疏忽了，还说她对不起我。

可原来，她从始至终都知道那是人贩子。

怒火充盈我的胸腔，让我不受控的扑上前跟她扭打起来。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站在了阶梯边缘。

所以我跟她一起摔了下去。

我比较幸运。

可苏婉背部却被地上铁片划过，落了好长的伤疤。

她躺在床上，流着泪，依然惺惺作态。

「妈，你别怪瑶瑶，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我拉着妈妈的手，要给她看苏婉手机里的证据。

我想再告诉妈妈。

不是我偷的班费，是苏婉搞得鬼。

没有她，就没有那通电话，妈妈也不会出车祸。

所以妈，你别再怪我了，别不理我了。

可是，聊天记录早被苏婉删除了。

一巴掌，也落到了我的脸上。

原来右撇子的妈妈，左手打人，也是一样的疼。

妈妈当时的表情，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她冷眼看着我，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这种人，谎话连篇，满肚坏水，怎么会是我的女儿？」

我捂着脸，跌坐在地。

视线落过妈妈的肩膀，终于看到苏婉脸上，一闪即逝的笑意。

4

时钟指针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指向十二点。

爸爸说：「别管她了，她这种人来也是破坏你的生日，不来正好。」

「来吧婉婉，先吹蜡烛，你可是咱家的福星啊。」

这个家里，两个女儿，苏婉是福星，我就是扫把星。

做生意的爸爸很迷信。

姐姐出生时他的公司上市，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我出生时公司却被对家爆出丑闻，股票跌停板。

所以，爸爸从小也不喜欢我。

听到爸爸的话，我看到苏婉眼里又露出那种隐晦的笑意。

可她低下头，肩膀颤动，除了我，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表情。

大家都以为她在真心实意的为我缺席而难过。

周辰看了看手机，他好像催了我，给我发了消息。

可我当然回不了的。

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删了聊天框，对苏婉柔声道：「婉婉，她这种人不值得影响你的心情。」

「今天你才是主角。」

知道苏婉的真面目后，我就为我让出周辰而后悔了。

我去他宿舍楼下找他，对他不依不饶，希望能挽回他。

最差，也要让他知道苏婉做的那些事情。

可是，他却狠狠甩开我，一把把我推在地上。

尖锐的石子划破手掌，渗出鲜血。

我却看到他掏出湿巾，使劲的擦自己被我碰到的地方。

他厌恶的说：「你姐姐对你那么好，你还要污蔑她。」

「果然，你跟别人说的一模一样。」

「以前，是我眼瞎。」

那时我怔怔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曾经在我被人骂婊子的时候，他会出手把那群人打倒，抱着我说永远相信我。

可是现在，我碰他一下，他都嫌脏，我说苏婉半句不好，他都会把我推倒。

莫名的苍凉涌上心底，我站起身，趁他不备，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我感觉有眼泪从眼眶流了出来。

但是夜色很暗，他应该看不到。

我大声说：「你不信我，那你就信她好了！」

「反正，没有人信我。」

以后，一个人也没什么啊！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相信的。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是一个人了。

5

我看到他们给苏婉点上了蜡烛，然后关了灯。

烛火飘摇，照的她脸颊明媚生花。

吹灭蜡烛后，灯光重新亮起。

却听砰的一声，无数彩带盛放，落到四周。

而周辰，在满地彩带里，单膝跪地，一枚戒指静静躺在他的掌心，盛在苏婉面前。

我看到我曾经的男友深情对她的说：「婉婉，你那么善良那么柔弱，像一朵小白花一样，我想保护你一辈子。」

「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苏婉用手捂住嘴，早在睁眼的那一秒，她的眼里就盛满泪光。

她伸出手指，重重点头。

周辰为她戴上戒指，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周辰重重亲了她一口，然后抱起她高兴的转圈。

从我这个角度看，她飞扬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一样。

事后她发了一条幸福的朋友圈。

配图是她的对戒，甜蜜笑脸。

她说：「原来善良真的会有好报。」

收获一众人的祝福。

妈妈还点了个赞，评论：「你值得。（偷笑）」

窗户好像没有关紧，冷风吹进来，吹的我胸口都渗着凉意。

我的尸体还埋在荒郊野岭。

雨水冲刷，野狗啃食。

她的幸福人尽皆知。

我的死亡，无人知晓。

6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被困在这个家里。

他们都看不到我，我却看得到他们。

我看到爸爸每天忙进忙出，事业红红火火。

我看到妈妈白天背着奢侈品，张扬的出门，跟电视里的贵妇人已经别无两样。

而苏婉每天都吃好睡好，醒来就会去家里的健身房做瑜伽，练器械，电话接个不停，都是婚礼策划在跟她沟通。

周辰向她保证，那一天，她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没有人想起过我。

早在我从这个家搬出去以后，我的东西就被扔到杂物间，我的房间就被改成了健身房。

这个家里，半点属于我的痕迹也没有。

很快就到了订婚宴的那一天。

苏婉惋惜的说：「瑶瑶还没来，她一点都不祝福我这个姐姐吗？」

在场有很多是高中时候的同学。

高中时因为我成绩好，跳过级，所以跟苏婉是一个班的。

我看到那些同学围着苏婉，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贬斥。

有人意有所指。

「万一她来了，说不定婚礼礼金很快就不见了。」

一群人笑了起来。

「婉婉，我还是没想到苏瑶那种人是你妹妹，啧啧，班费那事，闹的可真大。」

是挺大的。

我偷班费的事情流传出去后，一下子出了名。

所有人都厌弃我、鄙夷我。

没人愿意跟我住，学校只能安排我去校外一个单独的房屋住。

没人愿意跟我玩，所有的朋友离我而去，提起我还要呸上一口唾沫。

就像现在，他们聚在一起议论我，用最不堪的话语指责我。

有人怀疑我是父母没有教好。

我听见我妈皱着眉头说：「她从小我们就管不了。」

于是他们的表情都变得了然。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小偷。」

我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愣了愣。

难怪听到那群人那么说，心里却没有痛，没有感觉。

因为那里前几天就渐渐消失了。

我什么时候……会从这个世界彻底离开呢？

突然，有一道细小却尖锐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