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蜈
1
没错,漆蜈就是我。
是他捡到我的那天,大概是随口起的名字,不然为什么这么难听。
其他女杀手的名字里好歹有花啊、月啊、星啊什么的,虽然土是土了点,但也好听些。
偏我的名字里带了个蜈字,蜈蚣蝎子蜘蛛,全是害虫。
不过,我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和她们相比,我武功高,心肠更冷,十五岁开始,我就能独自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了。
每当我满身满脸的血回去见他时,他总是冷冷地看着我,却夸我做得不错。
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敷衍。
直到我十九岁那年,我一举铲除了他多年的死对头,并且全身而退,连衣角都不曾弄脏。
那夜回去见他时,我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不再笑得和以往一样冷冰冰,而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眉眼含笑对我说【辛苦了。】
我下意识想抽出腰间的短刀,忍住了。
作为杀手的我,对于任何肢体接触都异常敏感,也不喜欢。
于是我装作没事退后一步,习惯性对他抱拳然后答话。
【不辛苦,漆蜈任凭主上差遣。】
这些话,都是前辈姐姐们那儿学来的,从小说到大,至今脱口而出都成顺口溜了。
果然,他可能是听得有点腻了,方才的笑意骤然消失,又变得和平时一样冷冰冰。
我低着头,却能感觉他的目光还一直落在我身上,这是杀手的必备技能。
但我并不怕,因为我不但没说错做错什么,还刚给他解决了心头大患,算是立了功。
我想他肯定是要奖赏我,毕竟他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在他盯着我看的那几十秒,我脑中闪过金银、府邸、和名家打造的武器……
他对我从不吝啬,每次我完成任务,他就把这些当做玩具一样赏给我。
可唯独——他没打算放我走。
也是,入了摄政王府暗卫营的人,那还能活着离开。
怕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想到这些,我对他任何的赏赐都失去了兴趣。
都是些俗物罢了。
过了很久,他才端来一个普通的木盒子,放在我面前。
里面是两块金子做的令牌,都写着字,左边是两个字,右边也是两个字。
好死不死,我习武多年,却并不识字。
【听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名字,我重新拟了两个,你选一选。】
他没看我一眼,负着手在一旁说。
他昨夜应该是没睡好,平日里神采奕奕,这会儿连说话都没劲。
甚至是有些扭捏,心虚?
我皱了眉,思考着他往这金子里掺假的可能性有多大。
好吧……他堂堂摄政王,怎么会差这点钱。
【既换了名字,你也不再是杀手漆蜈,这两个名字对应着你日后的新身份,一个是婢女,另一个……】
真是见鬼,他说话居然也会像挤牙膏。
要知道,前年中秋国宴,他可是当着帝后和宫里数百人的面,给十三位阿哥公主各作了一首诗。
一气呵成,还不带重样的,那时我隐在暗处,听得都想跳出来给他鼓掌。
更奇怪的是,我没等着急,他自己倒是先急了。
甩了甩衣袖,他背过身去不看我。
【或是……留在本王身边。】
我恍然大悟。
他应该是通过这次彻底认可了我的实力,想把我这个见不得光的暗卫,提到他身边去时刻守着他。
毕竟我漆蜈,可是暗卫营迄今最优秀的杀手。
身边的人那肯定是婢女,至于他后半句的意思……我暗自猜测,应该是要纳我为妾。
毕竟他行了冠礼也有好几年了,至今王府里还是空荡荡,连个侍妾都没有。
我一头黑线。
我一身武功,就算王府守卫森严,我难以逃出这摄政王府,也不至于蠢到把自己一辈子困在这里。
于是乎,我没有任何犹豫,选了左边那块
——因为这上面的两个字是一样的,而且坠饰上,明显没有旁边那块精致。
【你知道上面写着哪两个字吗?】
他看着我选完沉默了良久,把我晾在一旁,又突然这么问。
我不想乱猜显得我很文盲,干脆摇头说不知道。
【漆漆。】
可能是这个名字是叠字的原因,或是他的语气,这一声显得格外好听。
取的是漆蜈的前一个字,去掉了蜈。
你别说,我莫名有一种自己是五毒败类,终于从良了的感觉。
至少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爱多了,不那么像坏人了。
我很喜欢。
【既然选做了婢女,那就去把屋子打扫了。】
他这语气,和往常给我下达任务,让我去把某人的脖子给抹了时没什么不同。
但很奇怪,他似乎看起来在生什么闷气。
我没管他,反正他平时也没多少和善的时候。
【你真的……】他好像还有话要说。
可被我抱拳答话不小心打断了,【是,奴婢这就去。】
我改口得毫不迟疑。
躲躲藏藏这么多年,好歹也算有个见得了光的身份了,我暂时还是开心的。
可天地良心,我不是故意的打断他说话的,我也没有那个胆子。
于是我立即挽回,【王爷请说。】
可他却甩了甩衣袖背过身去,不说了。
【滚下去。】他过了半晌说道。
真是有病。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于他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却见怪不怪。
2
成了婢女,我终于能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从前我住在王府的密室里,白日训练,夜里出任务,鲜少有机会在街上行走。
反正都是在他身边混口饭吃,我想着婢女的活是杂累了点,但应该会比从前自由许多。
事实证明,是我天真了。
他长得人高马大,却和没骨头一样,什么事都要人伺候。
除了打扫屋子,还有铺床、更衣、端茶递水。
屋子一天喊我扫三趟,铺床和更衣早晚两趟,在书房看一个时辰的奏章要喝五六杯茶,也不怕夜里尿遁。
就连伺候他沐浴,某一次他都点了我的名,突发奇想要我来。
我秉承着做事认真的原则,自认为也算是做得不错,可只干了一回,他就又不让我去了。
原本负责他沐浴的人告诉我,应该是我的洗澡水放得太烫了,把他烫得全身都发红。
我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可能,简直笑话——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杀猪的水温和给人洗澡的水温,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猜着应该是我平日里舞刀弄枪的,给他搓背时手劲太大,搓红的。
本来想着下次一定改改,可结果没有下次了,他不让我洗了。
他这人脾气虽然古怪,可人长得倒是好看,不负城中说他是【潘安之貌,秦侩之心】。
可惜,这么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看美男沐浴的好差事,就那么没了。
我来不及遗憾,因为除了这件事,还有不计其数的琐事等着我干。
譬如:给他研磨。
没错,就是这样一件看起来还附庸风雅的事。
可落到我这个大字不识,只会耍暗器飞镖的人手里,就变得和磨刀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当我在一旁把墨块磨得霍霍作响时,原本还风姿绰绰写着字的他,突然啧了一声。
他伸了手过来附住我的,带着我的手慢悠悠地磨了几圈。
奇怪地,我这次没有一下子避开。
【像这样,懂了吗?】
好家伙,给磨块挠痒痒呢?
虽然很不理解,卑微打工人还是照着他的样子来了。
可这样一来,工作效率就骤然慢下来了,于是研磨得实在无聊了,我便偷偷侧着眼看他写字。
虽然看不懂,但一笔一划地,墨汁晕在白纸上的样子还挺好看。
某一日,我看着他在纸上写下两个极为眼熟的字,看了眼腰间的令牌,默默地缩回了脑袋。
上面正是我的新名字:漆漆。和令牌上的字体竟一模一样。
当他人形挂件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年,就当我已经习惯到麻木时,王府多了一位新成员。
直白来说,应该是女主人。
第二年冬天,他娶了一位世家千金当侧妃。
这回不是那些死对头硬塞给他的,而是太后指婚。
可他是摄政王,他不想娶,谁又敢逼他?
大婚当夜,他把新娘子丢在屋子里,却提了酒菜来找我喝酒。
白天喜宴上趁着乱,我已经偷吃了不少东西,撑得吃不下。
于是我坐在一旁,看他喝了很多酒,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喝得失去意识。
平日里他从不贪杯,哪怕是醉也是装的,因为他坐的这个位置容不得他一刻放松警惕。
可他喝得像一滩烂泥,坐都坐不稳,需要我时时扶着。
他趴在我的颈窝里,饮了酒的呼吸发烫。
【今日……你,高兴吗?】他口齿不清地问我。
我愣了一会儿,将桌上扫开一个空位,把他扔到冰冷的石桌上,然后抱着胳膊看他。
这满院子都是喜气洋洋,再加上今日吃了那么多美酒佳肴,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的?
那夜,他是被我半拖半拽去的喜房。
身为婢女,我是有责任把他送回去。
我力气向来大,可快到了门口,原本醉得像泥一样的他,突然翻身把我压在门板上。
他生得高大,全身重量压倒下来简直重得像磐石,奈何我力气再大也难以挣脱。
推拉之间,我的脖颈处一阵温热,引得我浑身酥麻,未待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房门骤然开了。
他从我身上离开,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到草丛里去。
从房里出来的正是新娘子,他的那位侧妃。
送到了人,我的任务完成,转头便走了。
后来发生什么事,我根本没兴趣。
摄政王府内的人嘴巴都严得很,这种私密之事,也没人有胆子乱传。
我只无意间听侍奉侧妃的人称赞说,侧妃娘娘生得极为美艳动人。
然而她和我料想的一样,有着蛇蝎心肠,只要摄政王一出门,她就开始变着花样折磨我。
她说要让我体验那夜她在喜房苦等的锥心之痛,于是,叫人把我拖到后院,要我跪在那冰湖之上。
我哪里肯从她?
当着众人的面,我以手中短刃,生生地击碎了湖冰。
刀刃不小心划伤了我的手,鲜血在洁白晶莹的冰上绽放,将美人吓得晕了过去。
我在一旁冷笑,笑她真是幼稚得很。
让她当众出了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睡梦之中忽落在身上的长鞭、梅园中小憩时猛然从脚边钻出的毒蛇……
桩桩件件,我简直要被她烦透了。
而府内的一切,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和手掌,可他不闻不问。
我仿佛,成了他们夫妻二人戏弄取乐的工具。
我可以为了偿还恩情供他驱使,替他做事,但不代表我可以肆意被欺辱、践踏尊严。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某一天他在王府,我找他禀明并理论。
他却只是不痛不痒地听我说着,末了晃着手中的茶杯,浅笑着问【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我没听明白,也就这么问了,见他走到我身前,要看我胳膊上被鞭子抽打留下的伤。
这一次,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如果你当初做本王的王妃,她区区侧妃,如今该是对你恭敬有加,何敢像今日这样对你?】
他盯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
毕业前夕,我和男朋友因工作原因分手了,曾经的海誓山盟,终究化为过眼云烟。一度沉沦的我,无意中滑到了这部小说《凄凄念你》,被主角漆蜈漆漆的爱情感动的稀里哗啦,同时也坚定了我的信心,因为我勾勒出了理想中的那个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