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宛竹垂头沉默，她不能不承认，程子立的一番话让她枯死的心头燃起一团滚烫的火来，烧得她胸膛一片火辣辣的疼。但明明……明明阿情已经下葬，下葬的时候阿筇也在场。

“倘若……倘若姐姐还在世，我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把她找到。”

程子立双手紧握成拳头。

“戚小姐，药汤浴好了。”

药童稚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毕恭毕敬的，很是可爱。这程府里常年替人熬药，最不缺的就是灶火和滚水，戚宛竹吩咐下去的药汤浴也快得出奇。

戚宛竹起身，打开门，看几个药童吃力地抬着汤水的样子，便很自然地将那几个木桶都提高自己手上，在孩子们羡慕又崇拜的目光里将药汤倒进卧房的浴桶里。

“你倒是招小孩子的喜欢。”程子立微微勾唇一笑，摸了摸一个孩子的脑袋，“还不谢谢人家戚女侠？”

孩子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敬，齐声道，“谢谢戚女侠。”倒是搞得戚宛竹喜也不是，尴尬也不是，站在那里，手提着几个空木桶有些怔愣。

“拿着东西下去吧，再给戚女侠烧一锅药汤浴。”

程子立拍拍孩子的背，几个小药童应了之后连忙接过戚宛竹手里的桶，跑出房门。

“阿竽，在我这里住下吧。”

戚宛竹顿了顿。

“最起码吃几天年饭。”程子立的声音突然寡瘦下去，“这几年我总一个人吃年饭，好生没意思。你家大业大的，妹妹虽然是个人狗嫌，好歹有个疼爱你的哥哥。”

“好。”

戚宛竹被她说得心里一疼，点头。

华奕这边转身离了程府，眼里那抹莫名其妙的笑意淡了下去，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风雪吓得有些紧了，他拂去眉上沾染的雪花，想找个地方避雪，却发觉这正月初二哪里有开张的铺子可以让他歇脚？他环视一周，眼尖地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避风的屋檐，正巧可躲一躲，捱过这阵突然的急雪。

刚站定，他就听见由远及近的一阵娇嗔，“啊，真是的，怎么下雪下的这么大！见了鬼的冬姬城！”

那声音娇柔可爱，虽有些任性跋扈，却发着一股甜味，听着竟叫他心里有几分愉悦。这语气不同于程子立的娇媚，也不同于戚宛竹的冷淡，似乎恰好处在这两人一冰一火的中间，一听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只是一般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街游荡？

华奕还来不及思索，那娇小的人影便往屋檐下一钻，似乎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撞进他怀里，头只到他胸膛。这一撞撞得华奕胸腔一声嗡鸣，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哎哟！疼死我了！”

女子惊呼了一声，倒退几步，就要往后倒去，华奕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瞥见女子的容貌，华奕心下一惊，戚宛竹？！她怎么会在这里？

但立刻，华奕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不可能，戚宛竹永远不可能这样说话，这样嘟嘴，眼睛里散发出这样的光。再仔细看去，眼前人儿与戚宛竹只是有七分相像，神韵气质却全然不同，从她的脚步站姿来看，这人身上没有半点武功。

既然不是戚宛竹，那必定是戚宛梅了。

华奕微微挑眉，对这位投怀送抱的戚府二小姐有些好奇。

“这位小姐？”

戚宛梅冷得鼻尖和耳尖一片通红，看上去倒是可爱的紧。她刚才躲进这屋檐的时候在朦朦胧胧看见那儿似乎站着个人，从身影上看又是个男人，但风雪太大，她眼睛睁都睁不开，更别说看清了。这会儿抬眼，才瞧见身边男子有多俊逸。

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中的寒意硬生生被这两双眼睛融化了几分。

见到眼前男人通身贵气，颜色精致，戚宛梅怒意也消了大半，眨眨眼睛道，“公子何事？”

“你踩了我的脚。”

华奕微微一笑，却并无责怪之意、

戚宛梅连忙低头，发觉自己竟真的踩在了他的脚上。因为在雪地里行了一路，双脚早就被冻得发麻，没什么知觉，才没意识到。

“抱歉。”

戚宛梅移开了脚，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到旁边去。

“风雪如此之大，小姐怎么孤身一个人跑出来了？莫不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也不知怎么，那双和戚宛竹有几分相像的眼睛在华奕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开口搭话。

“没有，我来这里是……是来投奔亲戚。”

略加思索，她如是说道。她也没有撒谎，本来就是来看看戚宛竹那个女人有没有被整得很惨，也算是一种投奔亲戚。

“那你找到你这位亲戚了吗？”华奕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还没，我不知道她住在这城里面的哪一家哪一户，也不敢挨家挨户询问，怕搅扰了人家的新年。”

“如此说来也是，”华奕点点头，“不如这样，待一会儿风雪平息一些，姑娘随我来我府上吃顿饭歇歇脚，我也让家丁们帮你打探打探。这大年初二，这么冷的天，你一个姑娘在外也多有不便。”

戚宛梅心下一喜，没想打眼前的男人竟然这么好骗，正巧自己发愁街上没有店铺开张可让自己吃饭。但转念一想，她打量华奕一番，又害怕他是为非作歹之徒，看着道貌岸然的样子，真的进了他家，她一介女流，身无武功，发生什么不测怎么办？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拒绝。

“谢谢公子好意，但不叨扰公子了。”

华奕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微微勾唇，“姑娘可是害怕我行为不端？我华家在冬姬城也小有名气，断不会做出偷鸡摸狗之事，姑娘还请放心。只是现今的确找不到店家，一时半会儿你又找不到亲戚，岂不是要流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