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

这里，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舅舅犹豫，干涩的嘴巴，愣愣地看着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舅舅，你能安排好的吧，就当是为了舅妈。」

「我不太聪明，说好听是心智萎缩，基本停在了十六岁，可难听一点，就是智障，没办法学很多东西，没办法理解太深奥的东西。」

「只要舅舅不嫌弃，我会当好表妹的，带我走吧。」

舅舅怜惜的摸了摸我的脸，看着我，也是看着表妹。

「傻孩子，是舅舅对不起你啊。」

「舅舅这些年，不是刻意对你不管不顾的。」

我委屈的抿了抿唇。

哽咽着嗓子，很懂事的去理解他们。

「我知道啊。」

「你们都有家，有家的人。」

有家，就有责任。

不像我，一直没有。

抱着骨灰，舅舅愧疚地抱紧了我。

「你不用这样懂事。」

「舅舅怎么舍得，让你死了呢。」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让我死了吧。」

「断了这里的一切。」

10

我很少这样求舅舅。

他最后也妥协了。

葬礼正常开始筹备，只不过对外说是我而已。

一些证明文件，也只需要舅舅一个人签字。

陆寒，充其量只算是我的旧情人，根本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了。

一场名义上是我的葬礼，开始悄然筹备了起来。

11

陆寒是在第四天之后，像往常一样来找我的。

门铃按不动。

他就自己开锁进门了，看到家里一切如常，但却陷入一场诡秘的安静。

好似已经好几天没人在。

没了人气一样。

他蹙了蹙眉，低头开始拨打我的电话，开始发脾气：「你是不是一个人出门玩了？」

「你一个人，怎么能随便出去？」

「遇到坏人怎么办？喂，你怎么不说话？」

「你在，哪里！」

电话只被接通，却迟迟没有动静。

陆寒狐疑，正要继续拨打的时候，就看到舅舅一个人拿着我的手机走了出来。

「你是枝枝男朋友？我见过你照片。」

「枝枝死了，现在我在办她葬礼。」

！！！

！！

陆寒没听太清楚，摸了摸耳朵，理解不了：「什，什么意思？」

「谁死了，好好的，谁会死了……」

舅舅没有多话，就拿着骨灰出来。

「前几天在家里猝死的，我是医院的第一紧急联系人，就回国了。」

「发生的太突然了。」

「葬礼也是这两天开始准备。」

陆寒怔愣住，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好会儿，他就干笑了一下，转头四处开始找我，假装没听到舅舅的话。

厕所，卧室，书房，厨房……

一个个开始自己翻。

起初还算镇定。

「枝枝，安枝枝！出来，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喂，枝枝，你别闹了啊。」

到后面，连暗室都没有我的身影。

他慌了，急了。

哽了嗓子了。

「枝枝，你出来啊，你别吓我。」

低头开始拼命拨我电话，急得都要砸东西了。

「我怕了你了，你出来好不好，枝枝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玩。」

「你别这样欺负人……」

哪里都找不到我。

直到。

他忽然一个转身，在客厅的明台上看到我的黑白遗照的照片。

踉跄倒退两步，一下子摔坐在了沙发上。

双眼红润，差点呼吸不上去。

舅舅拍上了他的肩膀。

「节哀啊。」

陆寒摸了一下脸，摸出了眼泪。

怔怔愣愣的看向了舅舅。

嗓子发了好久的声音，才说出了话。

「那天，那天我急急忙忙走了，我以为，以为仍然能每天每月每年，只要我想见就能随时见到，怎么说没了，就没有了。」

「我不信。」

「假的，一定是假的。」

踉踉跄跄站了起来，陆寒扶着脑袋忽然自嘲笑了起来。

「我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哈哈哈哈……」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还是许迢迢催他的电话。

这种电话，自从他订婚开始，就接了无数个。

没等对方说话，陆寒就哭了出来。

「迢迢，这个梦太可怕了。」

「她舅舅说，枝枝没有了，太可怕了……」

许迢迢没有说话。

我想她应该是高兴的。

一个人再傻，我也能听出来，看出来迢迢其实并没有把陆寒当兄弟的。

12

舅舅是等陆寒被赶过来的许迢迢给接走的，他们一走。

舅舅就到了隔壁的房子来找我。

「接下来，你就乖乖在这里吧。」

「等葬礼结束，我就带你走。」

「但是，你真的舍得吗？」

我掐掉了房子的监控视频。

顺了顺头发。

点头。

「陆寒总教我要成熟一些，只有小孩子才能闹着，纠缠着他的。」

「我懂事，就不能和他在一起。」

舅舅怜惜地上前，碰了碰我的肩膀。

「那如果，这次你死的事情吓到了他，他不结婚了呢。」

我擦了擦眼泪。

很难受。

割爱就是难受的，就像控制小孩不吃糖一样。

「不要了。」

「一直喜欢我的，是十六岁的陆寒，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消耗他的爱，因为只有我没有跟着他成长，跟他一样变得越来越优秀。」

「所以，就算是他现在伤心了，我心软了，再过个几年，他还是会嫌弃我。」

「会责备我，为什么没有别人那么聪明，会怪我，为什么要拖他后腿。」

舅舅拼命抬手给我擦眼泪。

拼命替我擦。

心疼极了。

「可你会这样，也是因为救他。」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

一时没缓过来。

「对啊，这是永远无解的，到底是我拖累了他，还是他害了我。」

「我们之间，早就算不清楚了。」

「何必再纠纠缠缠，闹到最后连最后的情分体面都没有了呢，我不要这样子。」

舅舅心疼地摸了摸我头发，没再劝了。

转身去给我煮最喜欢的海鲜粥。

味道，其实和以前喝的没太大区别。

这世上，谁没了谁。

到最后，都会变得没太大区别的。

13

过了两天，葬礼开始了。

请了许多安家的远房亲戚，来的也有不少我认识的同学，朋友，老师等等。

唯一让人瞩目的就是陆寒。

瞩目的是，他的青丝鬓角有了丝丝白发。

一夜白丝。

他身边跟着许迢迢，脸色也不太好看的。

上了三支香。

他就随着众人一起悼念，面无表情的。

直到。

舅舅出现，他才到舅舅面前。

「家里，有一些她的东西，我收拾回去，当留一个纪念。」

「可以吗？」

舅舅迟疑的点了点头。

可一边的许迢迢却有了意见了。

还拿陆家压他。

「陆寒啊，我知道你伤心，但死人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往家里带呢，这让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怎么想，他们会膈应的。」

陆寒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

淡淡的，冷冷的。

「你们害怕的死人，是我日思夜想的爱人。」

「我宁愿，她把我带走。」

许迢迢一窒。

顿时没话说了，看向了一边。

「算了，死者为大，你想带就带吧。」

「她是我朋友，我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连一点遗物都容不下的人。」

没再搭理她。

陆寒跟着舅舅一起走了。

14

然而，葬礼的情况我并不知道的，舅舅也以为我在隔壁的房间。

我只是刚要准备拿走我最重要的日记本。

没想到门一开，就和陆寒碰了一个正脸。

面对面的。

空气就在这一瞬间寂静下来。

一秒，两秒。

陆寒的脸色僵白，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