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阳春三月，爹爹他们又要出征了。

这次的战役，决定到生死存亡，双方都布足了兵力，大有决一死战的势头。

我心里不安得厉害，叮嘱过爹爹和大哥后，便去寻萧言。

寻到他时，他正站在马厩旁调试着马鞍。

「言哥哥！」我清脆地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他身边有棵歪脖子桃花树，还是第一任驻守在这的将军思乡命人栽的。

现在小树苗已经长大，开过好几个花期了。

而那位将军，也已经战死好几个年头了。

微风吹过，有粉色的花瓣落到萧言的发丝上。

看得我心里痒痒的，伸手替他去摘。

他含笑看着我，目光温柔似水。

我轻轻扑入他的怀中。

「言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慌得厉害。」

「这次的战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他轻轻地拥住我。

「放心，一定没事的。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便去和将军提亲。」

他靠近我的耳朵，炙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脖颈上。

「待提完亲后，无论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这回轮到我羞红了脸。

「那一言为定！等战争结束了，我便带你去看故乡的桃花！比这里的桃花繁盛多了，还有街边小肆，卖着顶好吃的桃花酥！」

我将头埋入他的胸膛。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14

次日，看着萧言在队伍前端，提着长枪跨上战马，我还是心神不宁。

「言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隔着人群，没办法走近，我只好朝着他的方向大声喊着。

萧言回头冲着我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在他前头骑着战马的大哥忍不住回头戏谑道。

「好啦，死丫头，快回去吧！放心，我会护好你的如意郎君的。」

将士们都大笑了起来，战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光，只有我和萧言偷偷红了耳根。

15

那天的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眼皮跳得厉害。

我等啊等盼啊盼。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大哥的死讯！

「报！陷阵营中了敌人的埋伏，寡不敌众，三千将士，全军覆没！」

「楚小将军的尸体已经找到，将军至死都是站着的，身上，身上被插了十一杆长枪！」

「萧将军的尸体暂未找到，许是，被野兽叼了去。」

小将士泣不成声。

我的头一黑，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16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他们说大哥死了？

我不信！我不信！

我起身往外跑去。

帐外丧幡迎风飘动，圆形方孔的冥钱撒得到处都是。

我最后一丝的幻想破灭了!

一百米开外，摆满了将士们的尸体，哭声震天。

我的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步沉于一步。

陷阵营将士们今早还充满朝气的脸庞，现在全部双目紧闭，毫无生机。

一张张映入眼帘的，全部是我熟悉的面孔。

崔叔再过一个月就要卸甲归田了，他的小孙子来信告诉他，他现在每天都会站在田间眺望，盼着祖父早日归家。

现在他的祖父胸口处血肉模糊，再也回不了家了。

张统领去年才成了亲，今年三个月请了两次探亲假，说实在思念得紧，要回去看他的娘子。

他被一箭刺穿了喉咙，咽喉处结着血痂，脖子上还挂着娘子亲手制的祈福袋。

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将士才刚满十六啊，稚气未脱，一说话就会脸红，现在也全身血污地躺在这里。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在尸体的最前排，我看到了大哥。

光是看到他躺在地上的身影，我就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爹爹流着泪搀扶住我的胳膊，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大哥身边。

我的大哥，那个喜欢和我拌嘴其实最疼爱我的大哥。

那个意气风发，打算功成名就去迎娶他心爱小公主的大哥。

此刻冰冷地躺在地上，再也醒不来了。

他的身上被捅了十一个大窟窿，该有多痛啊!

大哥最是臭美的，现在他们把他的身体弄得这样乱七八糟，他一定要生气的。

我颤抖着手慌乱地想遮住他的伤口，却发现太多了，根本遮不住。

爹爹双目红的似在泣血，再也不忍直视这一幕，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我抱住他，放声大哭了起来。

17

接连好几日，我吃不下睡不着，消瘦了一大圈。

后来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刚睡着，我就梦到了我的大哥，他逆着光向我走来，身上没有血污，也没有吓人的窟窿。

他摸着我的头，悲伤地看着我。

「死丫头，不要哭了。你哭起来更丑了。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对不起，大哥不得不走了，爹爹只能靠你尽孝了。」

「我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要振作起来啊。即使以后知道了更多，也千万要坚强啊。」

我痛哭着抱住他，求他不要走。

我以后再也不和他吵架了，再也不和他抢好吃的了。

我什么都会听他的，只要他肯留下来。

但他还是慢慢隐去了，消失前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那么的悲伤。

我大哭着惊醒了.

四周静悄悄的，夜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