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噤若寒蝉，他气恼地砸碎了一地花瓶，却不敢伤害我半分。

1

死一般的寂静中，程凌愤怒地盯着我。

“代小姣，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打掉孩子的？”

我扔掉烟头：“你让我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经过我允许了吗？”

我都杀了这么多人，多这一个，也不过分吧？

当初他握着我，朝那些他抓来的人开枪。

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小孩。

他说，他们都是坏人，伤害过无辜的人，我不是自诩正义吗？为什么不敢开枪？

他说，我不是一名刑警吗？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怎么抓坏人？

他说，我不是想找他复仇吗？这么优柔寡断，是不是以后拿枪对着他的时候，也会心软了？

每次他说出这句，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后来他就不需要再托着我的手，我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他。

残酷冷血，杀人如麻。

“滚。”我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向在场的人说道。

话音一落，所有人作鸟兽散。

其实他们也不必跑这么快，都是多年的兄弟和朋友，总不至于我们两口子吵架，把他们全都灭了口。

我笑道：“周年快乐，程凌，这个礼物你还喜欢吗？”

程凌很爱我，他爱我到什么地步？我打掉了他的孩子，他发完了火，现在耷拉着眼皮对我说：“小姣，你疼不疼？”

我点头：“是疼，不过呢，比起你对我做过的那些，差得远了。”

程凌眼睛红红的。

我翻了个白眼。

2

五年前，我还不认识程凌，那时候我刚刚进入警队，是个新手警察。

爸爸就是一个刑警。

他跟我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也总是让我们担惊受怕。他很少跟我们说工作的事，他总是跟我说：“爸爸在抓坏人。”

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抓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爸爸带我一起抓坏人！”

他哈哈大笑，把我举得老高：“姣姣还太小啦，等你长大以后再去。”

“去什么去，瞎胡闹！”

老妈愤怒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们俩吓得赶紧老实坐在沙发上。

高中那年，老爸牵扯进了一件案子，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从他总是皱着的眉头，就说明这件案子不太容易。

后来，老爸让妈妈跟他离了婚。

妈妈很生气，不许我跟他来往，也不许我收他的东西。知道我报考了警校之后，她三天都没有跟我说话。

其实我们都明白，老爸是为了保护我们。老妈也一直知道，我有时候会去警队跟老爸见面。

老妈病重的时候，我还没毕业，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

“虽然我一直都不同意你也跟他一样干这行，但是你喜欢的话，就去吧，你们两父女啊，我是管不了啦。”

老爸也来医院探望过，那段时间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和谐的团圆时光。

我听见老爸说：“要不了多长时间啦，我就退休了，到时候要来赖着你们，可不能把我赶出去啊。”

我们三个人的笑容中，都闪着莹莹泪光。

可是老妈走的时候，老爸也没赶得上，他为了跟手上的一件案子，在外面出勤。

十几天之后，他只能赶到墓园，坐在地上，拿着鲜花在碑前不停地叹气。

“你说你，怎么就不多等等我呢？”

“也怪我，老是让你等。”

“快啦，等最后一个案子办完，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开车送老爸回警队，分别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他走远了之后，回头发现我还站在原地，就对我挥挥手：

“回吧。”老爸跟我说。

我却没想到，这就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3

三天，我没有联系上老爸，他有时候出外勤，联系不上是常事。

直到我们队长找到我，语气沉重地让我跟他去医院，我才猜测他可能出事了。

老爸躺在病床上，除了脸色苍白一点，没有什么异常。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伏在他床前，脑子里不断闪过从前的影像。

我第一次穿上警服的时候，老爸笑着夸我：“姣姣穿这身衣服真好看，英姿飒爽！”

老爸跟我在训练场投篮拼分数，不慎输给了我，他叹气：“老啦，干不动咯，以后就要你们年轻人来接手了。”

老爸就要退休了，他就要退休了啊。

“队长，我老爸出的什么任务？”

我没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队长没有给我透露太多，我从他隐晦的说法中拼凑出了完整的信息。

老爸是去保护一个污点证人，跟一家制药厂有关。

药厂的新药品检测不合格，伪造药监局文件，已经有不少人吃这个药出了问题，但是背后合作商把事情压下来了。

警队带证人回警局的路上，被一伙人拦截下来了。枪战中，老爸为了保护同行队友受了伤，被打中要害，是在救护车送医的过程中离世的。而那个证人，被这伙人推上车带走。

处理完医院的事，我迅速回到警局调查这个案件。

我调到了监控，开枪那个人很好辨认，秃头，左上臂一大块纹身。

秃头纹身男很快就被抓了，然后很快，就被放了。

他有不在场证明，加上现场检测的证据不足，疑罪从无，当场释放。

我不甘心。

局长不让我插手这件事，但我仍然私底下偷偷调查。

然后我就见到了程凌。

当时那个秃头纹身男就伴在他左右，称兄道弟的，关系十分密切。

我以前就知道程凌，各大媒体都报道过，Y市商界的后起之秀，年轻有为。不过在警队，我们总能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他的产业并不干净。

程凌和我目光交汇，我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开视线。

葬礼上，被救下的那个队员哭得很伤心，我的眼泪还是掉不下来。

程凌。

我脑子里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老爸不是被某一个人杀的，是被程凌的权势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