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嚣渐息,相府的劳作在酉时歇了场。夕阳西下,暮色如墨般悄悄袭来,将竹林苑里的青瓦祠房吞噬。
烛光下,司徒瑾颜面向列祖神位,神情有些亏弱。瘦削的身子因长时间跪地未起,膝头已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正想要坐下脚踝处休息一下,背后却突然“啪”地落下一鞭!
响声回荡神堂,令站在一旁的汀兰心惊胆颤。
“呃!”司徒瑾颜一声闷哼,险些没跪稳跌落在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要打起精神。
“不要偷懒,否则我的鞭子可不留情!”周妈妈手持竹鞭,神色严厉地盯着司徒瑾颜。
跪至此时,司徒瑾颜背上已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外加今早皖彤留下的伤,已让她有些吃不消,面色也越发的惨白。
周妈妈是司徒政曜派在神堂监督受罚的。在相府,据说这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是出了名的辞色俱厉,铁石心肠,不论是谁被送到她的神堂领罚,她皆是一丝情面不讲。
府邸也就只有司徒政曜赏识她,其他小主子们可没少受她的罪,都对她恨透了骨。
“周妈妈,您行行好吧,我家小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您再这么打会把她打死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汀兰只好用祈求的语气对周妈妈说道。
周妈子瞥了她一眼,斥道:“你想为主子求情?那是不是要我连你一起罚!”
“我……”汀兰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徒瑾颜拦下。
“犯错的是我,被送进神堂领罚的也是我,请容婶不要牵连其他人。”司徒瑾颜语气孱弱地开了口,额头已疼出了一层薄汗。
周妈子侧头睨了她一眼,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居然还去想别人,不禁冷声笑了笑,“既然来到神堂,我便不管你是奴才还是主子,犯了错就得受罚,任何人都休要在我面前求情。”
周妈子的话充满了讽意,但却惹起了汀兰一腔委屈。
“可是我家小姐并没有做错事。”汀兰懦懦地说道,回想起今日那两位小姐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瞋目切齿,心中难受极了。
可周妈子哪领她的情,听完汀兰不识抬举的顶舌,蛾眉微挑,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汀兰,不要再说了,天色已晚,你回凌芸阁去吧。”司徒瑾颜打断汀兰毫无意义的争辩,周妈子是何等角色,岂会为她的冤屈买账?反之汀兰顶撞了她,还有可能被迁怒进来。
“小姐……”汀兰心疼地望着她。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司徒瑾颜泛白的唇略带一丝斥责,但听得出更多是对她的保护。
这妮子说话没轻没重,换作以前在乡野也就算了,司徒瑾颜并不觉有碍,可如今已身处行规严矩的深宅大院,作为婢子的若不注意说话尺寸,随时都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汀兰眼眶微湿,却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作罢。
“是,汀兰先回去了。”说罢,一步三回头,汀兰讪讪地离开了神堂。
周妈子锐利的眼神看了司徒瑾颜一眼,嘴角微微扬起,“还真是主仆情深啊。”
似赏识,又似讥讽。司徒瑾颜没有回话,周妈子便坐回了檀椅上,继续冷血无情的督促。
这时,院外突然走进一个瘦小的身影,堂内烛光扑朔,待看清来者是谁时,周妈子平故生出一抹厌恶。
“小怪胎,你来这做什么?”周妈子语气鄙薄地问。
随之,司徒瑾颜只觉背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之音。
“我爹喊你去一趟前堂。”来者声音不大,却隐隐透着几分冰凉。
“什么事啊?”周妈子不耐烦地问。
许久,少年却未回话。
司徒瑾颜侧眼看见周妈子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将手中竹鞭拍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
没两步,却又似想起什么,回过头对少年吩咐道:“你在这看好四小姐,但凡她偷懒,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依旧没有吭声,但似默认。
周妈子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转身速去速回,临走了嘴中仍念念有词,“真是个怪胎……”
司徒瑾颜心中无关这些事,正垂眸思忆时,视线中却忽然闯进了一双黑色布鞋。
她微微仰头,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明显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布衣,个头不高,皮肤稍显暗黄的少年,看着约莫只有舞勺之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竟然有一双瞳色不一的眼睛!
不免心中惊奇。
少年见她打量着自己的眼睛,连忙将视线移开,扣下了头。
发觉自己失礼了,司徒瑾颜表示歉意地收回了目光,“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们都叫我怪胎。”少年低声回道。
“可你并不是。”司徒瑾颜看向他,目光柔和。
她知道少年指的是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瞳,但这种情况她曾在医学院时见过,可能是源于基因问题,也有可能是后天病疾导致,只有少许人才会出现这种的情况,这个年代的人见少识寡,才会觉其怪异。
听闻,少年倏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略显讶异。
“我识得你,你是刚回来的四小姐,今日,我看到了是二小姐先将你的玉佩扔进藕池的。”
少年语气平淡地开了口,看了看司徒瑾颜后,目光一沉,“要不要我帮你指证她们?”
司徒瑾颜却是淡薄一笑,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垂下了眼眸,“不用了。”
少年有些不解,却未表现出来,在原地杵了一会后,下一刻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馒头。
递到了司徒瑾颜面前。
“吃吧。”
闻声,司徒瑾颜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馒头,略微诧异过后,表示感激地伸手接过。
一句谢言还未道出,少年已然从她身旁走过。
她循势望去,却见少年脚步飞快,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黝黑的夜色下。
她不觉好笑地弯了弯嘴角,握了握手中还有浅浅暖意的馒头,迅速解决了枵腹已久的危机感。
有了两个馒头做打点,精神也一下好了许多,未多时,周妈妈便臭着一张脸回来。
一进神堂,就听得她嘟嘟嚷嚷的抱怨声。
“臭小子,竟敢骗我,害得老婆子白走一趟,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说完,自行坐在了一旁檀椅上,将严厉的目光落在司徒瑾颜身上。
司徒瑾颜侧了侧眼角,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神桌下露出一角的黄油纸,故作若无其事,将腰杆挺得笔直。
时间消逝在蜡烛溶下的蜡泪里,蓝白色的月牙从西边爬上了正空。
司徒瑾颜也不知跪了有多久。
堂下的大门终于在亥时被打开,疾步走进了一位皓首苍颜的老人。
见状,周妈子忙起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赫珉禄月未理会她,而是拄着拐杖连忙走至司徒瑾颜面前,当见到司徒瑾颜疲惫的倦容时,乌眸里含着晶莹,一层一层温润。
“好孩子,你别担心了,奶奶已经让你爹饶过你了。”
“奶奶……”司徒瑾颜轻声唤道,双膝已然跪到无了知觉,身子十分的虚弱,刚起身时,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幸得刘妈妈接住。
“真是可怜的孩子。”刘妈妈满眼同情地叹了口气。
“你爹怎就这番心狠,微儿是他亲生的,难道你就不是了吗,他怎下得了这样的命令。”赫珉禄玥抚上司徒瑾颜消瘦的脸廓,历经沧桑的眸子闪烁着满满的疼惜,和一种莫名而来的愧疚。
“我没事的,奶奶,您不用担心了。”司徒瑾颜宽慰着她。心中却是苦涩一笑,暗念是啊,如果原身没有死,见到亲生父亲与姐妹这般苛待自己,该有多伤心……
“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随奶奶去懿祥阁住吧,奶奶给你请大夫。”
“谢过奶奶,但凌芸阁自有二姨娘能照顾我。”
司徒瑾颜勉强撑出一抹笑容,谢绝了赫珉禄月的好意。
一来她是不想赫珉禄月知道自己的伤势,让其担忧。二来是以她的处境,赫珉禄月越是宠自己,她受到姐妹姨娘的挤压就越严重。
见她这么说了,赫珉禄月也只好作罢,将她的手松了开。
告别了赫珉禄月,司徒瑾颜便出了神堂,整个过程下来,一旁的周妈子都识相地没敢多说半个不字。
外头,寒风吹得树影婆娑,只有惨淡的月色萦向大地,赫珉禄月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慢慢行走在石铺路上,孤独与凄凉,久久萦之不散……
这两天,对于《权谋天下之为后》这部小说的喜欢,可以用着魔来形容。为了追读这部小说,废寝忘食,蓬头垢面。不过,为尔着魔,吾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