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面毕竟不是喝酒的地方,两人喝的尽兴,不知谁提了一下哪一年喝过的陈年竹叶青,浓郁甘醇,招呼小二询问,倒也爽朗,当即指了一处酒肆,两人招呼着要去酒肆,顾凉也没忘记让小二打个招呼给巫灵,说明日天亮即归来赶路。又招呼了一些事宜,直到林越礼不耐烦起来,拉着他就走。
两人一道出门来,门外寒风凛冽,吹醒了他们微醺的醉意,顾凉才恍然醒来一样,觉得自己的行径啰嗦而且多余,说到底,两个人而今不过是同行,就像之前那些同行一样,说着自己的故事,权当无聊时候的消遣,以增加同游的乐趣。
而巫灵虽然很是乖觉,但毕竟是北漠的神使,他却因为某些等同于小姑娘的行为,将她真的当作了需要自己事事照料的陌生姑娘。他向来淡漠,从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耐心,自然而然形成这样的习惯,若说救命之恩,总归是不符合自己的性情的。
他想起之前自己是养过一只猫的,猫是很高傲的动物,那只猫还是尤其好看的很是名贵的猫,他依稀记得那只猫通身雪白,两只眸子一直碧蓝,一只黄色,先前的时候自己很是珍重,后来时间久了,那猫并不喜亲近人,性情也很是多变,自己觉得很是无趣,也就渐渐疏远了。
说起来,他其实很是喜欢这些动物的,他自小跟祖父生活,七岁时祖父遭横祸,已经没有了可以亲近的人,那时他时常大哭,十分敏感,便有人送了这只猫。
那猫跟了他三年,耗尽了他的热心,也就逼着他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告诉自己独自一人也没有什么可怕,更何况自己身份高贵吃酒喝肉的朋友也是有的。
这样过了多久,现在遇上巫灵,似乎还要重蹈覆辙,真是莫名其妙,多此一举。
顺其自然也好,只不知自己还有多久的耐心,这游历多年赚得的小小的热忱,恐怕又要烧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他心里虽然仍有些懊恼,但事情总归已经这样做了,再后悔也没什么意思,还是不会生活在以往的情绪里的人,拿得起自然放得下,于是就着微小的懊恼情绪跟着林越礼到一家酒肆,不得不说,林越礼对于这样的地方总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所以他选的地方,一定有好酒。
眼看着已经入夜,天上也没有什么星子,朔风呼呼地吹,林越礼是走在前边的,在这里遇见顾凉让他挺高兴的,于是一个人在前面说着什么,顾凉有留意听了一下,却听到他只是说这样的天气,估计是会下雪的。
顾凉心里一下子就想着京都的雪,有些眷恋,有些冷清,也就自然而然的应合起来,说了半天,又想起这样的境地,还真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路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两人笑着说着,却莫名的有些落寞滋味。
那酒肆里面确实有些好酒,烛火盈盈闪着,里间很是暖和,烛光闪了闪,喝着热酒,讲些游历所听闻得志怪杂谈,很不惬意。顾凉只觉得这样的时光,多少是平稳安然的,总是让人生出一种一辈子就在这样过下去的错觉来。
于是开始的时候还很清楚自己是要赶路的顾凉,推辞着推辞着就喝高了,渐渐伏在桌子上没了声息,他酒品很好,一向都是醉了就睡过去,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同他喝酒。
林越礼推了推他,也推不醒,知道他是真的醉了,便也不再理会,自己拿了酒壶来喝,脸上依旧一如既往的洒脱惬意,心里想的却是有时候易醉也是一件好事,于是咿咿呀呀敲着筷子唱起歌来,都是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语句,奈何他音色清丽,这样唱着,竟然也毫不违和。
五更的时候,敲梆子的声音在街巷响起来,林越礼依然坐在桌前,一下一下顿顿的敲桌子,酒已经完了,他还在低低地哼着什么。
然后门略微的轻响,林越礼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门的声音很小,随着有人影猝而闪进来。
“、、、、公子,”来人单膝跪地,略微躬了躬身子,“主上叫您回去。”
林越礼脸上是很不耐烦的神情,听了这话,干脆笑了起来,他俯下身子,靠着那人的耳朵,“阿七哥哥,你放我一马行不行?”
那名叫做阿七的很明显是个高手,穿着黑色的斗篷,屋子里的烛光有些暗淡,他的头也低的厉害,林越礼声音有些沙哑,显得果真雌雄莫辨,随着呼出来的酒气,热热的扑进他的耳朵,扑到他脸上。
阿七于是不动声色的往另一边移了移,他停顿一下,“公子,主上是为您好。”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视线若有若无的移向了桌子上趴睡着的顾凉,“请公子不要让属下为难。”
林越礼一直看着他,自然知道他这样的动作,况且像阿七这样的杀手,眼神总是带着光的,于是林越礼站起身来,哼笑一声,并没有看顾凉一眼,却一直盯着窗户,似乎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好半天的时候,林越礼依旧开口,却是清清凉凉,带着说不出的骄傲与贵气。
“既如此,那就走吧。”这话说完,也不回头,只管笼着袖袍,径自朝门外走去。
阿七似乎并没有想到林越礼的这种行为,于是呆了一下,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桌子上睡的很好的那人,似乎很是失落的笑了笑,掩上门离开了。
顾凉醒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堆狼藉杯盘,想到林越礼这个人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也不甚在意,只是昨夜喝了太多酒,头有点昏沉,而且在桌子上趴了一夜,腰酸背疼。
他一边抱怨林越礼真是,走的时候竟然也不把他移到床上去,一边起身来,活动活动,向窗边走去,拉开帘子的时候,恍然吓了一跳。
天气沉沉的,风吹的时候在屋子里面也似乎能感受到木枝哗啦啦的响。太阳在层层云后边,应该将近中午了。顾凉拔腿就往楼下跑,他可是还记着茶馆里面还有一个人,他跟那个人说他会在凌晨的时候回去找他,可是现在已经中午了。
顾凉一个劲跑下去,路上的人都诧异这样一个看上去如此温文尔雅的男子如何会这样顾及形象的奔跑在这样的寒冷时节。
顾凉一鼓作气跑到之前的茶馆,茶馆的老木头门在风里还是呼啦啦的,却很厚重,也很踏实,顾凉站在门口,竟然有一瞬间不敢推开门去,然而很快他就恢复过来,屏住一口气,推开了门。风呼啸着冲进来,却也给暗暗的屋子增添了光亮。
巫灵的眼睛一直看着门,早说了要走,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所以小二问她要不要一盏茶的时候,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冬天实在寒冷,喝一点热茶再走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然后她就看到门被缓缓的推开,门外的光打进来,不算明亮,却将那人的面容隐在了黑暗里。她看不清那人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露齿一笑。
巫灵总是众人瞩目的存在,顾凉心里想,一眼就看到巫灵,那样的注目似乎出自于人对于自身某些卑微的唾弃,相比于巫灵的外貌,更值得一提的似乎是与身俱来的冬雪一样清冽。
于是顾凉就看见了少女露齿一笑,下意识的他也笑了,带着一丝释然与侥幸。
可是顾凉走近了,看见的那一双眼里依旧只是广袤,就像神龛供奉的神女一样。
有时候冬天的雪总是不同于夏天的雨,一样的猝不及防的,却偏偏是携带在风里面的,看上去多少多了一丝温和,飞雪与风一起灌溉进来,混合着顾凉干净喜悦的声音。这样的情景,两个人好多年都不敢忘记
他说,“我回来了。”
巫灵看着他,心里想,“真好,他回来了。”
纵然下了雪,好在并不是很大,毕竟耽误了不少时间,两个人打算赶一段路,不然以他们的速度到京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于是巫灵仍旧走在前面,仍旧不言不语,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宽大的黑大氅上,越发显得背影伶汀,也许就是这样产生的错觉,顾凉感觉巫灵是有些气恼的,或者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的心怀愧疚。
处于这样复杂的一种心思,他想要解释一下,于是快走两步,又是足以和巫灵比肩的地方,巫灵虽然身子削瘦,却并不矮,现在两个人站在铺天盖地的雪里,巫灵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顾凉有些急了,这样快快慢慢,顾凉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动作很急,由着地上的积雪就倒在了地上,顾凉多少也是公子哥,读着四书五经论语中庸长大,虽然不是很喜欢,但毕竟积累下来的气度在那里,于是顾凉摆出隐忍神情来,也并不会咿咿哇哇的大叫。
巫灵很快停了下来,看上去一向没有多余表情的脸,竟隐约有些捏捏与疲惫,顾凉只匆忙间看了一眼,也并不再看她,于是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你可还好?要不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吧。”
顾凉很是懊恼一样的,点了点头就要起身,却不是很容易起得来,巫灵站在旁边,似乎又很认真的想了一想,于是很傲娇的伸出一只袖子来,顾凉疑惑的抬眼去看,就看见黑色的衣袖里隐隐的少女蜷着的手,很是白皙,又似乎在微微颤抖。
顾凉很有眼色的拽着那袖子起身,虽然是疼痛,他却也并不是不能忍受,于是当下还有能力分心去想另外的事情。
“呵,说好让那林越礼叫一下我,那知道这小子不知为何自己走了。”顾凉另一只手尴尬的摸一摸鼻子,轻咳了两声,状似随意的提起。
巫灵并没有理会他,他便自顾自释然起来,道“不过他一向神出鬼没惯了,谁知道是什么人。”,走了半天,又想到别的事情,略有疑惑,“看起来你的脸色似乎很差,昨夜竟是没有睡好么?,”巫灵听了这话,顿了一顿,随后依旧若无其事走路。
顾凉见她这样,也不回答,心知她必不会说话了,便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由着巫灵拉着他在漫天大雪的街道上一瘸一拐。
说完这一句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落雪将脚步声隐没,安静的让人沉溺。
出了镇子,顾凉打听一下,才知这里过去应该有一座很大的乱坟岗,雪已经下得有些大了,他还有点犹豫,毕竟是自己耽误了行程,虽说巫灵并没表现得很着急,但自己心里是有愧疚的,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就挂了纠结表情,看向茫茫远方。
“我并不着急赶路。”
顾凉回过身,巫灵站在他身后,眼睛里是茫茫大雪一片荒野,就像她本人一样,整个身影依旧是一股子漠然。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读罢作者徽歌的小说《君心难测:皇上来侍寝》,让我感受颇深,也深深的明白了很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