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那件深蓝色外套旧得已经起球，边缘被洗得发白，而且好像被人泼了水，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她缩在外套里，微微发着抖，惊慌而卑微地看着沈云曦。

她的眼睛是她五官里最好看的，圆润的杏仁眼，瞳仁很黑，可惜没有少女的活泼与朝气，只有破败和局促。

云曦在这一瞬间，荒唐地想，是她错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秋晚！哪怕五官会有相似，气质神韵却不能复制。

“我叫沈云曦，是你的经纪人，公司应该把情况都跟你说明了。现在跟我走吧。”

苏长欢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站在那里。

“原来要带苏长欢的是你啊！哈哈,这可真是扑街和废物是一家啊。”

原先那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又响起来了，沈云曦听着有点耳熟，她转头一看，顿时乐了。

居然是陈玉菲！冤家路窄。

陈玉菲在沈云曦推开门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和沈云曦积怨已久，两年多以前，沈云曦刚入行那会儿，她就和沈云曦结下了梁子。

林渊一退圈，她听说公司有意利用林渊留下的资源培养新人上位，立即就叫她爸联系了公司，表达了愿意分担费用的意愿，谁知转头就听说，培养名额落到了苏长欢身上。

苏长欢，一个没背景光有一张狐媚脸蛋的小贱人怎么突然受到公司青睐的？怕不是卖身……

现在知道沈云曦是苏长欢的经纪人后，两厢愤恨叠加到一起，陈玉菲更是气红了眼。

她冷笑一声，对苏长欢阴阳怪气道，“苏长欢，你没见过世面应该不知道，你这位经纪人啊，可是业内的有名的灾星哦，入行不到三年，就带过两个艺人，一个是秋晚，刚拍两部电影就死了，另一个是林渊，年纪轻轻的，前两天退圈了。跟着她，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随即，她又愤愤地瞪着沈云曦：“你也真是好本事，搞砸了一个又一个，公司居然还没把你开了。”

沈云曦正眼都没看她，一边走到练习室角落的净水机旁接了杯热水，一边慢条斯理道——

“论起灾星，应该没人能比陈小姐更晦气了吧！十五六岁进圈，今年都二十五六岁了，混了十年，还是只能演个边角料，再蹉跎下去，新一代小花长起来，你都能给人演妈了。你爹给你砸了不少钱吧，你可真是对不起你爹啊，别人砸钱还能听个响儿，你呢？”

陈玉菲被人戳中痛脚，简直气疯了，看那架势仿佛要扑过来和沈云曦打一架。

沈云曦却是从容不迫地把那杯热水给了瑟瑟发抖的苏长欢，“喝点水，你身上衣服湿透了，再穿下去可能会感冒，你带其他衣服了吗？”

苏长欢犹犹豫豫地接了热水，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谢谢，听了沈云曦的话，她垂着脑袋摇了摇。

“行，你把热水喝完，然后我送你回家，换了衣服再说。”

陈玉菲心里那股火气还在蓬勃燃烧，哪能就这么让她俩走，她想都不想就抓住了苏长欢的胳膊。

苏长欢太瘦了，陈玉菲一用力，几乎掐得她骨头都疼，但她习惯了隐忍，那么疼都没吭声。

沈云曦烦躁地皱起眉，反手拧住了陈玉菲手腕，陈玉菲当即痛得大叫起来。

“陈小姐，你忘了吗，你讨好江新雨，跟在她身边当狗，听她命令咬人的时候，咱俩就动过手……你现在还想被我打一顿吗？”

陈玉菲又气又疼，脸色都白了，还要捂着手腕大吼大骂，“没家教的臭贱人！粗鲁暴力！你和秋晚、林渊都是一路货色！”

在沈云曦看来，陈玉菲就是个张扬跋扈的草包，她向来懒得理她，但她却敢提小晚！

要不是惦记着带苏长欢走，她大概又能和陈玉菲动起手来，“以后你最好少提秋晚，你配吗？哪怕秋晚已经不在了，哪怕她只拍过两部电影，哪怕你往后再演无数戏，你这一辈子也摸不到秋晚的脚后跟!”

沈云曦说的仿佛是为了故意气陈玉菲的，可实际上，她说的都是实话。

三年前，圈内知名国际大导演秦时叶为了自己的新电影去校园选女主角,秋晚被他一眼挑中。

这一部电影口碑与票房双丰收，奖项拿到手软，秋晚更是成为那年最大黑马，奇迹似的拿到最佳新人和最佳女主，一飞冲天！

秋晚的起点太高了，高到可能有的人这辈子都比不上她。

她的第二部电影，阵容和质量不比第一部差，可惜就在上映前夕，她意外身亡，而这部电影也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上映。

可能是在和陈玉菲的争执里，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沈云曦开车送苏长欢回家的路上，心情不佳。

而苏长欢，因为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对旁人的脸色和心情有种异乎常人的敏感，并且本能地觉得这都是因为她。

“对不起。”

身旁忽然响起女孩子怯懦的声音，沈云曦愣了一下，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始终低着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那是一种仿佛刻进骨子里的卑微姿态。

沈云曦忍不住皱了皱眉，温声说，“你说对不起干什么，刚才的事跟你没关系。我和陈玉菲向来关系很差。倒是因为我，怕是往后你们但凡遇见，她都要找你麻烦。”

苏长欢立即抬起头，“我不怕的。”

她回答的不怕，不是指自己会勇敢地反击回去，而是她会努力忍住，忍到对方无法从“欺负她”这件事上获得愉悦、直到觉得无趣而放弃。

沈云曦听懂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毕竟人的性格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来日方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