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娘亲得知我和秦翊定亲后，难得地很高兴。

她拉着我的手说，她觉得秦翊是个好孩子，我能同他成婚是天大的好事。

「娘亲才不要你嫁到皇家去受苦，嫁于一个寻常人家，夫君对你够好，便是我和你爹最大的盼望。」

「娘亲觉得，我嫁给秦翊，便可以不受苦了？」

娘亲一边绣花，一边接过话茬「秦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实诚的孩子，想来定然能对你好。」

「那毕竟是曾经。我同他两年未见，谁知他今时今日是个什么样子。」

「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为何选了他做夫君？」

娘亲似乎很是疑惑。

我神色平静「知根知底，想必更好拿捏。」

娘亲被我的话给噎住「成亲本是好事，怎得被你说的这样愁苦。」

「娘亲必然也知晓，皇上急着让我出嫁是为了什么。」

我看着她，长叹一口气。

「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不选他，便只能嫁给皇上的儿子。到时候你女儿回门，您可要尊称一声皇子妃了。」

娘亲瞬间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妤儿聪明，知道选个好拿捏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秦翊究竟是不是真的好拿捏，但总归是有几分青梅竹马之情，想来不会苛待我。

回想起秦翊那日红着眼眶的解释，我的心底一片乱麻。

15

入夜，我做了个很长的梦，竟是梦到了年少时。

秦翊那时还小小一个，牵着我的衣角，跟着我在墙角走来走去。

我被秦太傅罚抄，正心烦意乱着要怎么糊弄过去，一回头看到牵着我衣角的小豆丁，转过身去捏住他的脸。

秦翊的脸被我捏得都快变形了，却没有伸手阻止我，只是努力地从唇缝中蹦出几个字。

「阿姐，疼……」

我松开他的脸，笑得很是猖狂。

「小秦翊，帮阿姐个忙好不好？」

「阿姐不小心把你爹惹生气了，你爹给我布置了好多好多的功课，阿姐要是功课太多，就没空陪你玩了。」

秦翊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那阿姐可以做完功课再陪我玩呀。」

我无语凝噎，这孩子怎么和他爹一样，实诚得紧。

「可是，你爹布置的功课太多了，如果等阿姐都做完功课了，就没时间陪你玩了呀？」

「所以，你去跟你爹说说，撒个娇，让他把我的功课免了，好不好呀？」

秦翊有些犹豫「可是……」

「你去试试嘛，你爹最疼你了，肯定会听你的话的！」

于是，秦翊被我坑去帮我求情。

结果，秦太傅一眼就看穿了我打的是什么主意，气得又给我加了一倍的功课。

我在将军府里写的连毛笔笔尖都分叉了，功课都还没写完。

秦翊弄巧成拙，很是愧疚，把自己心爱的糕点全给了我，说是补偿我的。

我记得，那盘子里全是我爱吃的桂花糕。

在今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我幽幽转醒时，心底竟一片茫然。

我想念的，究竟是那时的桂花糕，还是别的什么呢。

16

皇上亲自挑选了个良辰吉日作为我和秦翊的婚期。

在我还未正式接下将军府的担子时，便要率先成为秦家的新妇了。

可若是不顺着皇上的心意来，想来将军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本以为我和秦翊在成婚之前都不会见面，却没想到秦太傅会率先登门上访。

许久未见，我同昔日的斗志斗勇的老师大眼瞪小眼。

两人都无人率先说话，沉默不语。

秦太傅喝了口茶，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愤恨地拍着桌子。

「两年了，两年都过去了，秦翊那小子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老夫劝都劝不住，你说怎么办！」

「他贸然答应了同你的婚约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大放厥词说要入赘将军府，你说这像话吗！」

「秦家就他一个儿子，这混账东西居然还要入赘！这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罢休吗！」

我满眼震惊地听着他的话，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秦太傅骂爽了，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茶水。

「秦太傅……」

「两年前的事情，请郡主莫要怪罪。当时翊儿铁了心要娶你，而秦家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我不能让秦翊抛下自己的家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向你提亲，便自作主张地逼他搬离了京城。」

没想到他会解释当年的事情，我有些惊讶。

「如今，我们一回京城，他心里想着的嘴里念着的，依旧是您的名字，老夫我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了……」

秦太傅的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神情「我这儿子跟我一样是死脑筋，认定了是谁便不会轻易更改。听说郡主您对他有些误会，我这个做爹的就来亲自替他解释清楚。」

「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郡主能帮着劝劝小翊不要入赘，毕竟我们秦家也不能失去唯一的儿子，您说是吧？」

17

送走了秦太傅，我坐在原地发呆。

我想起两年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灿烂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他说，没关系的，阿姐，没有人娶你，我娶你呀。

那时的我，大概是欢喜的吧。

只是我没等来他来将军府，便等来了秦家离京的消息。

连道别都不曾有过一句。

说不心寒是假的，那时的我毕竟年纪还小，被这番戏弄，在自个儿房里大哭了一场，几日都没有出府。

那时京城流言四起，不知是谁传出，秦家离京是同我有关，我在京城的名声一时跌落谷底。

我并不在乎旁人怎么谈论我，这些年听到的冷言冷语已是足够。

但秦翊的背叛，委实让我颓废了许久。

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我们成亲。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

秦太傅今日登门拜访，其实是想要替自己儿子说几句好话的吧。

毕竟两年的时间都没能打消自己儿子的执念，秦太傅大概是不忍心再阻止下去，便只能来将军府说这些话，希望我能对秦翊好点。

老实说，刚刚看到秦太傅略带疲惫的神情，我居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心虚。

即使彼此心底都清楚，这两年的分离，谁也没做错。

错的是命运罢了。

18

入夜。

实在是无法安然入睡，我便披了外衣走到屋外。

打开府门，正巧同站在门口的秦翊对上了视线。

那日落荒而逃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秦翊耳根泛红，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要一起走走吗？」

我率先开口发出邀请。

秦翊抿了抿嘴，月光下，眼底的光亮一如当年那般。

即使相隔了两年的光阴，他依旧是那个喜欢一见到我就脸红的少年。

「我听说，我爹来找过你……」

「你爹让我劝劝你，让你不要老想着入赘。」

秦翊急切地开口「你不要听他瞎说，我……我要入赘，是我自愿的，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我叹了口气「我并非痴傻，也知晓你当初不告而别是身不由己。你们在蜀州过得很不好，我也知晓，否则那些信件也不会被扣下。」

「秦翊，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用觉得亏欠我。」

秦翊摇了摇头，眼神一片温润。

「不是的。是我许下了承诺，却没有能力做到，害阿姐伤心了。」

「当时的情况，没有人可以做到两全，更何况，你那时年纪还小……」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姐。」

他看向我，露出坚定的神情。

「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娶你，也不会被迫放开你的手了。」

「阿姐，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从两年前就是。」

「从蜀州回来以后，我应该一开始就去找你的，可是我听说陛下为你举办了挑选夫婿的宴会，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嫁与他人。」

我凝眸看向他「若是我当时选了其他人，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我便把你夺回来就是了。」

秦翊的目光不曾动摇分毫，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惊人。

「若是你真要嫁给别人，那我便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上，然后把你抢回来，永远待在我身边。」

我慌乱地捂住他的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眨了眨眼睛，像小时候那样，露出鹿一般纯良又无辜的眼神。

温热的呼吸扑洒到我的掌心，我猛地收回手，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可是阿姐选了我，我就不用把你抢回来了。」

「无论是不是阿姐的本意，我都很开心很开心。」

他垂眸，拉起我的手轻轻摩挲。

我这才发现，两年不见，他不仅身形宽厚了许多，连手掌都变大了一些。

大得可以一下子包住我的整个手指，就像现在这样。

他缓缓靠近我，见我没有躲开，便大着胆子同我额头相抵。

「阿姐，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心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