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沈建业突然高声喝道,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苏诗雨,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为了给自己体面,竟然编造这种荒谬的谎言!我何时用过你的钱?」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院子里的佣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他们的主子。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上了陆煜的轿车。
透过车窗,我看到沈建业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而柳如芸则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离去。
柳如芸柔声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沈建业的手臂「建业,别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她为了给自己留点体面,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沈建业皱眉,没有接话。可他知道,虽然苏诗雨当初大闹甚至登报,但是她没撒过一次谎,如今怎得主动走了,还留下这样一句话。
柳如芸披着薄纱睡衣走进书房,从身后环抱住沈建业的肩膀。「相公,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像是浸了蜜糖。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沈建业心不在焉地说。
可柳如芸不是傻子,知道沈建业这是对自己起了疑虑,撒娇道:
「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女人的话?她不过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柳如芸热情地贴了上去,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建业,我好想你......」她在沈建业耳边呢喃,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
沈建业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开:「如芸,你刚生产完不久,身子还没恢复好,别胡闹。」
「别胡思乱想,我去偏房睡一晚,你好好休息。」沈建业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偏房,沈建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苏诗雨那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无法平静。他思来想去,终于忍不住起身,悄悄拨通了商会分会长的电话。
「老张,打扰了,我有件事想向你确认一下。」沈建业压低声音说,「当初那笔军饷的事,是谁去找的你们?」
电话那头的张会长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少帅,这事儿您不是知道吗?是柳小姐亲自来的商会,求了我们一整晚,我们才答应的啊。」
「确定是柳如芸?你没记错?」沈建业追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当然没错,少帅。柳小姐那时候不顾形象地下跪求我们,说什么为了你的事业,愿意付出一切。那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啊。」张会长肯定地回答。
沈建业缓缓放下电话,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没认错人,柳如芸就是当初那个帮他渡过难关的恩人,而苏诗雨竟然颠倒黑白,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
他长舒一口气,之前的疑虑烟消云散,安心地躺在了柳如芸的身边。
5、
陆煜在车上毫不掩饰地嘲讽着:「沈建业这小子真是有眼无珠,要是知道真相,怕是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他后悔不后悔,都与我无关了。」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陆煜,「这是从沈建业书房找到的密信,我们的交易已经达成,陆少帅也别忘了自己的承诺,三日后送我离开上海。」
陆煜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苏小姐还真是无情啊。放心,我陆煜向来说到做到。」
我给过沈建业机会,只可惜他被枕边风迷了眼,看不清真相。既然他如今的地位是我付出一切换来的,那我拿走,也是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
「一封信换离开上海,倒是你亏了,你当年夜闯商会的魄力我很欣赏,我再多送你留洋学习顺便治好双手。」
我颔首笑了笑「那就多谢陆上将帮我找医生了。」
留洋我并不想去,洋人的东西我如今没有那么渴望了。
偌大的上海滩,都穿着旗袍讲着洋话,反倒不伦不类了。
到了陆上将的别院,我礼貌道谢,迈步走向院门。
陆煜突然叫住我,「你就不怕沈建业查到真相后,不会放过你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笑了「这就看你的本事了,陆上将。」
他是在试探我,试探我万一被沈建业挽留是否会走,只可惜这场博弈中,我早已没了留恋。
几日后柳如芸的生日宴不出意外也在和平饭店大办,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少帅今天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令夫人呢?」陆煜故意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沈建业端着酒杯,眼神冷冽地看向陆煜:「陆上将这是在关心我的家事?」
「救走一个我睡过的女人,如今又要插手我的家事?」
「哦?」陆煜挑了挑眉,「不过少帅不是对苏诗雨不在意吗?怎么,现在又拿起来说事了?」
正说着,柳如芸款款走来,挽住了沈建业的胳膊:「建业,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看向陆煜,微微颔首,「陆上将。」
沈建业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陆煜一眼,转身离去。
陆煜在身后喊道,「哟,这就走了?少帅这是恼羞成怒了?…」
「对手了十年,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愚笨,错把鱼目当成珍珠。」
沈建业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但很快装作无意继续往前走。
陆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走到露台上,沈建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与不远处陆煜那双满是嘲弄的眼睛对上。
那一瞬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莫不成当年求来军饷的真是苏诗雨!
6、
沈建业正要去找陆煜问个明白,突然听到大厅里一阵骚动。
「林会长回来了!」
「天呐,林会长不是在欧洲考察吗?」
「听说这一去就是三年,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建业心头一紧,连忙快步往大厅走去。
林会长可是当年军饷一事的关键人物,自己能有如今,多亏了他当年愿意出军饷。
还未走到大厅门口,就听到一声怒喝:「你说什么?你是沈少帅的夫人?」
沈建业加快脚步,只见林会长正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柳如芸。柳如芸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不认识眼前这位气势不凡的老者。
「林会长!」沈建业连忙上前,「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建业!」林会长一见到他就急切地问道,「这位小姐是谁?她说她是你夫人?你这少帅夫人的名头,什么人都能随便冒充了?」
沈建业心头猛地一跳,强自镇定道:「林会长误会了,这确实是我夫人柳如芸。当年她还去过商会,为我的军饷之事求过您。您走了三年,不记得也正常。」
林会长眉头紧皱,目光在柳如芸身上来回打量。沈建业的心跳得厉害,他多么希望林会长只是时间太久,记错了人。
「建业啊,」林会长缓缓摇了摇头,「我这把年纪是大了,但记性还没这么差。当年那位夫人,我记得清清楚楚。」
沈建业的手微微发抖:「林会长,您......」
林会长神色复杂「是个小脚女人,那天大雨倾盆,她求了好几个堂口,一路从商会东门跪到了西门,整整半条南京路啊。」
「她说了,我要是不答应,她就磕头磕死在我五湖商会的门口,我哪能不应啊。」
他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那双裹过的小脚,和额头一样血肉模糊......」
沈建业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柳如芸。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再也维持不住优雅的姿态。
此刻他哪能不知道真相,原来真正在那个雨夜跪求军饷的人是苏诗雨,是他一直以为懦弱无用的小脚发妻!是柳如芸冒领了诗雨的功劳!
陆煜不知何时走到了林会长身边,揽着老人的肩膀大笑,「林会长,咱们去我府上?少帅有眼无珠,沾点晦气!」
沈建业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那个雨夜,那个为了他跪遍南京路的人是诗雨,是他的发妻。
而他却被柳如芸的谎言蒙蔽,不仅没有感激诗雨的付出,反而对她百般折磨。
想到那碗逼她喝下的堕胎药,想到她捂着肚子痛苦哀求的模样,想到自己还把她送去给那些人凌辱,甚至毁了她的容貌。
「建业......」柳如芸颤抖着伸出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柳如芸被这一巴掌打得踉跄,摔倒在门口的红毯上,狼狈至极。
沈建业咬牙切齿,「贱人,你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7、
陆煜将一份晨报递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诗雨,看看今天的新闻,让你开心开心。」
我随意扫了一眼,就被头版那张醒目的照片吸引住了目光。照片上,沈建业怒火中烧,而柳如芸则掩面而泣,蹲坐在地上。
标题的大字写着「少帅夫人身份造假,商会会长当场戳穿」。
我淡淡地将报纸推了回去,抿了口茶,他们的事儿又与我何干。
陆煜挑了挑眉,「沈建业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了,知道是你为他跪遍了南京路。明天你还要走吗?」
我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行李箱,踢了踢。「为什么不走?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呢?过去的都过去了。」
陆煜跪在了陆公馆门口,我抬眼看向窗外,只见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随时会下起倾盆大雨。
他高声喊着,似乎是无比懊悔「诗雨!我错了!我有眼无珠,被柳如芸蒙蔽了!求你回来,我会弥补一切的!」
陆上将冷笑一声,站在门口讥讽道:「弥补?沈建业,你能抹去她遭受的所有痛苦吗?能让她失去的孩子重新回来吗?」
沈建业跪在地上,无言以对,只是不停地磕头。「我知道错了,我把柳如芸关起来了,诗雨想要如何出气都行......」
我隔着院墙冷冷地开口,「懦弱!当初做错事的是你,如今却把过错推给柳如芸。沈建业,你还是这样,永远靠着女人活着。」
沈建业跪了整整一夜。雨水打在他的军装上,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额头在地上磕出了血,却执拗地不肯起身。
天快亮时,沈建业已经意识模糊,几近昏厥。他的军装泥泞不堪,额头血迹斑斑,那副模样和当年的我何其相似。
陆煜轻轻推开了我的房门,「苏小姐,该走了。」
我提起行李箱,跟着他从后门悄然离开。
天光大亮,我在港口看到了日出,刚从车上下来,还未站稳,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诗中景色不及卿,雨落无声念有情。……」
那是当年他写给我的定情诗。
我猛地转身,就见沈建业从后面的轿车里冲了出来,一个踉跄跪倒在我面前。
他的军装早都不似以前挺括,可此刻却显得那样狼狈。
他仰头看着我,眼中带着痛苦与悔恨,嘴唇颤抖着,一字一句地将那首诗念完。
「诗雨,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看着他额头上未愈合的伤痕,那是他在陆公馆门前跪了一夜留下的。
男人疯了一般向我扑来,一把抱住我的腿,「诗雨,求你别走!孩子以后我们还能再有,少帅府的梧桐树我也会重新种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别走......」
我冷眼看着他,任由他抱着我的腿痛哭。港口的海风吹乱了我的发丝,也吹散了他哽咽的话语。
「没了你,我活不下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我缓缓伸出双手,那十指早已不复当年的纤纤玉指。一年的牢狱之灾,让它们扭曲变形,关节处浮现着狰狞的疤痕。
「看清楚了,沈建业。」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这就是我等了你整整一年的结果。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天天盼着你来救我,可你呢?你在做什么?」
他抬头,看到我的手指时,瞳孔猛地收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你要解释认错了恩人是吗?」我冷笑,「可你为什么不查清楚?为什么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颤抖着想要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躲开。
「诗雨,我知道错了......我会补偿你的,我发誓......」
「补偿?」我轻蔑地看着他,「好啊,那你告诉我,当初那首定情诗的上半句是什么?说出来,我就留下。」
沈建业的身子猛地一僵,他抬头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张口结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看着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一场大火,烧干净了所有,我和你早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眼神一点点涣散。
我看向远处待命的纪委人员,轻声道:「沈建业,你想补偿我?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我走的时候,带走了你书房那封南京来的密信。」
沈建业如遭雷击,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诗雨,...你竟然这样对我?你竟然恨我至此!」
「不,沈建业,这不是恨。」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在拿回那些不值得的付出罢了。
「若不是我,你的少帅之位,早就不保!」
9、
我看着纪委的人将沈建业押上警车,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那样落魄。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帅,如今也不过是阶下囚。
远处的游轮已经鸣笛,我转身走向码头。
陆煜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说帮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我的脸和手指一定能恢复如初。
陆煜没有骗我,一年后我的脸和手果然恢复如初。
我回上海那天,陆煜说为我在和平饭店大摆欢迎宴,我推辞不去、
他难得正色,「你可是我陆煜的大恩人。要不是你给的那封密信,我哪能这么快就扳倒沈建业?这点心意,你可得收下。」
话音未落,车就停在了和平饭店门口,我转头看去,瞳孔猛地收缩。
门口那一着和平饭店制服的男人,正恭敬地为客人开门的男人居然是沈建业。
那张曾经高高在上的脸,如今却带着谄媚的笑容。
我几乎认不出他来。短短一年,他就像老了十岁,两鬬花白,眼角布满皱纹。
他显然没有认出我来,只是机械地干着迎宾的活儿。
陆煜带着我,边走边解释
「军事法庭的审判很快。少帅府被抄了个底朝天,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账本,全都被找了出来。那些所谓的朋友,一个个都等着看他的笑话。没人愿意收留他,连当年他提拔的那些人,现在见了他都绕着走。」
「所以他才会在和平饭店当门童?」
陆煜点点头,「说来也讽刺。以前他最爱在和平饭店摆阔,现在倒成了这里最卑微的一个。每天来这里的达官显贵,有不少都是他以前得罪过的。他们专门来看他出丑,指着他的鼻子骂,让他这个前少帅给他们开门。」
「和平饭店的老板倒是乐得其所。沈建业在这儿当门童的消息一传开,反倒让生意更红火了。」
我打量着他,心里暗讽都是报应。
陆煜端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诗雨,你的胆识和毅力,我是真心佩服。如今我在军政府也算说得上话,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
我微笑着摇摇头,我早就找好了去处,想当个教书的女先生,在学堂里教孩子们读书认字,过些清静日子。
还来得及解释,百乐门悠扬的歌声飘了过来。那嗓音婉转动人,带着几分慵懒的韵味。我不由得循声望去,却在看清台上那道身影时愣住了。
那个穿着旗袍,正在台上深情献唱的百灵小姐,竟然是柳如芸。
恍然间,我又回到了一年前逃出来的那天,我狼狈地站在和平饭店门口,看着里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那时的沈建业春风得意,柳如芸贵气逼人,而我只能站在灯光找不到的地方流泪。
这和平饭店,曾是他们炫耀权势的舞台,如今却成了他们的牢笼。
这里没人在意我走路时那一点若有似无的不自然,也没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的双脚。
我不再是「小脚女人」,而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女先生。
沈建业、柳如芸,还有那个被毁掉的少帅府,都已经离我很远很远。
在这片梧桐树荫下,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爱是什么?佚名的在小说《少帅丈夫兼祧两房,我投靠对家后他却悔疯了》中给了我们答案:世界上唯一的你,与唯一的我相遇时,你我之间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拉着我们,这种吸引力,常常被定义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