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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京都落了厚厚一层雪，待雪化了的时候，被苦口良药灌回命来的罗小少爷又能活蹦乱跳了。

窗外阳光还算和煦，我喝了碗银耳羹，忽然想起来，“那些一起回来的小孩子呢？”

母亲慈爱地给我擦擦嘴角，说道：“大一些的都送去铺子里做了学徒，最小的那个不是让给你留着吗？这会儿正待在柴房里。”

我小眉头一蹙，“谁让人把他关起来的？”

“是他自己进去的，这孩子胆小，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我去看看。”

我跳起来就往外跑，母亲连忙拿着披风追出去。

这会儿还未开春，柴房里又阴又冷，小乞丐蜷缩成一团窝在稻草边，倒是换了厚些的棉衣，依旧是脏兮兮的样子。

母亲把披风搭在儿子肩膀，喊了几个丫鬟过来，“把这乞儿带去洗洗，收拾干净了给少爷带过去。”又摸了摸我的小脑袋，“外面风凉，回屋去等吧。”

我不动，抿着唇站在柴房门口。

只见那些丫鬟一进去，惊到了小乞丐，他使劲儿挣扎着，一路连滚带爬逃到了灶台旁边，缩着身子就往里面钻。

丫鬟们越是拽他，他扑腾得越厉害，搅得一阵烟尘弥漫。

“你们都出去！”

我皱着眉头把丫鬟们喝退，自己走过去，俯下身趴在灶台口外，小声地喊道：“别怕，不是要卖了你，你快出来，我带你去吃饭。”

小乞丐像个野猫似的，从里面试探着伸出脑袋，尖瘦的小脸上蹭得满是煤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格外突兀。

我想起来这小乞丐连个名字都没有，犹豫了一下，低声唤道：“绮儿，出来。”

乞儿歪头看了我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一起讨过饭的小胖子没什么威胁，便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一落地我就把他紧紧抱住往外走，也不管衣服上被蹭了一身灰，只觉怀里这把骨头架子轻飘飘的，比只兔子重不了多少。

命人烧了热水送来，我把人放进木盆里，亲自把小乞儿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洗刷得干干净净。心里憋着一股气，非要把这小乞丐收拾出个人样来。

等清水变成了泥汤，我才把人抱出来，拿浴巾一裹，又一点一点擦干他的头发。

他面黄肌瘦，肋骨一条一条地贴着皮，头发又黄又稀疏，真是怪丑的。

难为我不嫌弃，给他换了干净衣服，又把他带到桌子边上去吃饭。

两盘简单的点心，一碗香糯的米粥，小乞丐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动了。

我捏起一块枣糕递给他，淡淡的甜味萦绕在鼻间。

小孩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抬眼看了看我，随即跳下凳子，手脚并用地趴在了地上。

他想要这块和肉包子一样好吃的东西，是不是也得先取悦这个小胖子才行？

就是这副乞讨的姿势，唤醒了我心底滔天的怒火，我把点心狠狠一扔，“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给我站起来！”

小乞丐吓得打了个哆嗦，却飞快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点心缩到角落，连摔掉的渣子都拢到手心，舔进了嘴里。

我气得浑身发抖，噔噔两步跨过去，拎起他的衣襟后领，把人重新薅回桌边，气急败坏道：“就坐这儿吃！我不是施舍，你也不需要乞讨，更不用像畜牲那样摇尾乞怜，堂堂正正当个人就那么难吗？！”

小乞丐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好像也听不懂我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对峙半晌，我挫败地叹了口气，端起碗给他喂了口粥，放软了语气，“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读书识字吧。”

我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对方念，之后又将毛笔塞进小乞丐手心，握住他细痩的爪子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个字。

“绮，文缯也，引为华贵精美之意。”我很认真地看着小乞丐说，“你以后，就叫罗绮吧。”

小孩子眼里有奇异的欣喜，咂了咂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有名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