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然后呢？”小福子低声追问。

我苦笑一声:“自然是我乖乖回去，做回孟家的太子。”

我知道孟闻仲寻我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我仍不得不返回那金玉牢笼。

我的姑娘，不应该陪我死，应该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又是片刻沉默，小福子低眉幽幽一叹:“陛下……待……苏姑娘真是好。”

“哪里是好？”我倦然闭眼，以手遮去漏泄而入的光芒，“若是当真待她好，最开始，就应该别遇到她。”

小福子似乎打算辩驳，张了张口却是无话可说，略显尴尬的静默里，他只能叹息着换了话题:“然后，就出了那事吗？”

“是啊。”我惨然一笑。

那时，我已经做了四年的傀儡皇帝，孟闻仲很满意，所以赏了我一个恩赐。

他要我娶他的女儿，好让他从皇后开始，将这幕取而代之的戏，从幕后演回台前。

他终于要卸磨杀驴，我却只觉感激。

我总算是，能脱离他的棋盘了。

我没想到她会来。

孟闻仲答应过我不伤她，却不会放过这么顺手的拿捏我的工具，我怕她会被孟闻仲控制一辈子，所以拼着最后几个暗卫将她送到了极远的海外。

她却仍拼着被孟闻仲囚困的风险千里迢迢而来，求我一句不负此心。

而我，甚至还不如她勇敢。

我明知孟闻仲的女儿孟皎颜也不爱我，我明知做了我的皇后也会耽误她一生，却还是听之任之，接受了这一场傀儡戏。

我不觉喜悲，因为早已麻木。

自离开苏艾那日，我的爱恨哀乐，早随了那名字一同埋葬。

因此，再见到那个熟悉的人，我竟一瞬痴傻。

她依旧红衣烈烈，凛冽风华一如她手中双剑，耀眼到几乎逼出我的眼泪。

我不知道，她到底经过多少惨烈拼杀才得以站到我面前，我唯独知晓，那一刻，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冲过去紧紧抱住她。

我心上的姑娘，她咬着牙站在我面前，仍是无比骄傲的样子:“我后悔了，我后悔说我不要你了！我不想放手了，我不要你娶别人——我花了山寨所有银子混入宫中做宫女就是为了今天，我要抢亲，抢你！”

那是我，一生听过最美好的话。

明知是毒，是蛊，却忍不住心头突兀蔓延的悦意，那入骨的欢欣，像是烙铁上的蜜，是痛到了极致的甜蜜。

“然后，陛下便将苏姑娘关起来了吗？”小福子直直看向我，平湖眸中幽黑一派，毫无波澜。

“是。”我也应得平静死寂。

我多么想不顾一切冲过去和她走。

可我不能。

这不是基于相爱的一场仪式，而是孟闻仲野心落实的第一声号角。

为了他的野心，他连亲生的女儿都能利用彻底，明知孟皎颜心有所属依旧杀了她的爱人，借着对方的尸骨逼孟皎颜也做好他的傀儡。

那么对我，他只会更加狠厉。

我若敢暴露分毫超出傀儡的人性，孟闻仲无处不在的影卫便会将她碎尸万段。

我不能允许，她那样死去。

恨着我而活着，比爱着我死去，至少好得多。

“陛下，你凭何以为……苏姑娘，会愿意如你希望那般活着呢？”

话至此处，小福子突兀地打断了我，失却所有礼节的声音竟是意外的锋利。

“我不知道。”我只能摇头，“小福子，我不敢赌。”

小福子骤然停了声音，默然闭上了眼睛。

再度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内容。

“陛下，地陵落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