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不清他身上的泥。
我望着脏兮兮的他,思绪无端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段子琛自幼是不受宠的。
一母同胞,可段家所有人的聚焦点,总是在战神大哥身上。
世人只记得天之骄子,哪里顾得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段子琛十二岁生辰,恰逢大哥凯旋,全府上下都在忙活庆功宴,欢声笑语,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没人记得角落的他。
他恼羞成怒,上街斗殴,试图引起长辈注意,却被不长眼的顽童丢了泥巴,还朝他啐唾沫:
“呸!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打不过架,有本事叫人啊!”
他涨红脸,憋屈一路,找老夫人哭诉,反被训了话,说他不懂事。
忍住委屈,他问母亲讨一碗长寿面,获得的回应是:
“别闹,厨房忙着给你大哥做菜呢,你到底几岁能学乖一点?”
甚至,接风宴上缺了人,竟没人发觉,沉浸在班师回朝的喜悦中。
那天也下了雨,我在假山后,找到了蜷成一团的段子琛。
他脏脏的,红着眼呜咽:
“柳娘……求求你,救救我吧。”
而今,满眼绝望的段子琛,把匕首塞进了我掌心,哀声说:
“柳娘……求求你,杀了我吧。”
“谋害朝臣乃重罪,民女不敢,还请段爷认清身份,早日回府。”
我轻声答,接过匕首丢到坡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屋熄灯。
次日清早,暴雨洗去了所有痕迹,仿佛只是一场颠倒的乱梦。
我在山下寻到许苓的尸体,犹疑了很久,还是刨个坑草草葬了。
没立碑,也不会有人祭拜。
顶着眼底青黑,我一如既往,跟随师父上街支起了小摊。
开单却是不速之客。
段子琛阴魂不散,在摊位附近周旋,惹得路人瞩目,磨蹭到我面前。
师父叼了根野草,摸着山羊须,也不戳破,只把我遮至身后。
任由他目光滚烫,绝不挪动分毫,打定主意倚老卖老。
甚至一脸痞气,吹个口哨:“这位爷气质不凡,想算什么?”
段子琛静默在原地。
直至后面排队人催促:
“小哥你不算别挡道啊,探头探脑,老盯神算娘子作甚?她可机灵,你再看也不能赊账的。”
“我……想算姻缘。”他勉强开口,声音哑得似被刀割过喉咙。
师父眯着眼,晃动竹筒签,抖出一支细瞧,讶然惊叫:
“哎呀不巧,此谓镜花水月雨中烛,典型的孽缘之相,小哥三思。”
镜中花,水中月,雨中烛火,全都飘摇难定,段子琛眼神暗淡下来。
“多谢先生。”他留下一沓银票,狼狈地逃离现场,不见身影。
半月后,朝堂传出消息,段家二公子到大理寺自首,坦言谋害兄长的事实,自请发落。
战神威望何其高,消息放出,民愤四起,讨伐声一片。
天子震怒,判其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卖叫花鸡的婶娘和我八卦时,我微愣,没想过段子琛会这般抉择。
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导致我们行至这个结局。
当晚,师父破天荒没清点铜板,而是翻出旧字典,兴冲冲道:
“乖徒儿,要不重新挑个名?”
是啊,当了二十多年的丫鬟贱妾,都快忘记,我可以不用叫柳娘。
我眯着眼,忽而释怀了过往,信手翻了翻字典,笑意吟吟:
“今是吧,柳今是。”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两天,对于《夫君兼祧两房,我出府后他悔哭了》这部小说的喜欢,可以用着魔来形容。为了追读这部小说,废寝忘食,蓬头垢面。不过,为尔着魔,吾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