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皇帝和他大部分子嗣，唯留一子。

我乃前朝公主，父母皆亡于当今皇帝手。

不止如此，他还夺走了教会我放下仇恨的人。

留下一子也并非仁慈，只是那人曾经许我的约定。

1

当今皇帝此刻被我以长剑刺穿心脉钉在座上。

他也知自己命不久矣，抬头看向我的目光带有怨毒和愤恨。

这些日子皇都中不断发生皇子发生事故身亡的事，他已确定是我所为。

「对，你的子嗣皆为我所杀。」

对此我也大方承认，见他还想说什么，我另一只握手短剑划过他脖颈，任由鲜血染红这不宜刺杀的素白裙衫。

确定他终于无了生气，我笑了，笑得心满意足。

对上那死不瞑目的双眸，好似在问我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死人不会开口，我也不想让他瞑目。

我将两柄剑从尸体上拔出，用裙衫将剑身上血液擦去。

坐在妆台前看着已被鲜血所染红的裙衫，我想起与那人之约。

「待到一切结束，你可愿为我穿戴凤冠霞帔。」

回想起那日他脸上紧张局促，铜鉴中我嘴角竟有些笑意。

虽有笑意，可我心中却唯有悔之一字，早知此刻，那日就该应允他罢。

以血染红的裙衫，勉强算作霞帔。

「一切都已结束，我也为你穿上嫁衣，再待我化完妆，就来陪你。」

咬破嘴唇，任由鲜红流出，再以指尖将其抹匀。

听到门外嘈杂混乱的声音和撞击声，我将双剑握在手中。

这就是我接下来所要用到的妆笔，而门外那些人则是我最后一程的彩妆。

大门被撞开，最先进来之人在我意料之中，毕竟我的刺杀也有他的“配合”在其中。

「泠霜华，你！」

来人脸上挂着气愤的神情，可是看到一旁喉咙都被划开的皇帝尸体时，表情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我从未想过在姬夏评价最为优秀沉着，适合做皇帝的四皇子姬炎，脸上能有如此感情。

惊慌、恐惧、愤慨、失望还有就是冷静下来后的决绝。

想来也是当然，毕竟关系他的父皇，还有所深爱的我。

「你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因为我是前朝公主，你父皇率兵杀入宫中，致使我家破人亡落魄流离。

他最不该做的，是将你大哥姬夏杀死。」

2

父亲在皇帝老儿率人杀入宫中之时，便已放弃皇帝身位，拦下最先杀进来的士兵，为我和母亲开辟一条生路。

而母亲也与父亲做相同抉择，送我逃出宫中后，便把小门锁死。

「霜儿！活下去，忘记公主身份，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说完紧随而来的是追兵呼喊声，我咬着牙忍住泪逃了出去。

自那天起，我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姓改姓泠，唯留霜字，并发誓要让皇帝老儿付出代价。

颠沛流离的日子靠着乞讨与小偷小摸。甚至还有野狗抢食得以活下来。

期间受尽冷眼与厌恶，也有偷鸡摸狗失手时被人抓住打个半死。

这一切都成为我复仇的动力与养料，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同时也使得我修行刺杀技巧进步神速。

这样的日子持续许多年，我也暗中接受过许多刺杀任务用以检验和提升实力。

在自认准备完全之后，上天也赐予我一次机会。

皇帝老儿推翻前朝这么多年，今朝天下大势也终于安稳平定，便决定大摆宫宴犒赏众人。

如此规模国宴，应酬人数众多，单靠宫中御厨难以应付，便对外招纳众多厨师。

我便借机混入其中，通过重重考核后混入宫中。

十多年来，哪怕做梦我也在想着如何杀死皇帝老儿。

况且这皇都深宫本就是他从我家夺取，对这里自是熟悉无比。

这也是我信心来源。

3

可计划实施之初，就遭遇到夜深未眠夜游的姬夏。

我起初并不知他是何人，可见他身着蟒袍且能居于东宫之中，我便知晓他身份特殊尊贵。

被他撞见我心道不好，正欲上前将他擒下。

却见他到旁边石桌旁坐下，对我没有丝毫戒备之意，并做出邀我入座手势。

「切莫担心，若我有害你之意，早就大声呼救并逃走。现今想与姑娘闲聊罢了。」

他言之在理况且我也并未发现他人在此处，便走过去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见姑娘起初的怀念之意，想必是这行宫的故人吧。」

我没否认也未承认，只是盯着他，如若有任何异常举动，我便立马杀人灭口。

「恕在下唐突了，我名姬夏，乃当今皇帝陛下长子。」

话音刚落，我从厨房中顺来的厨刀便横于他的喉前，充满怨恨的目光钉在他身上。

只要有任何异常举动，我都会毫不犹豫动手。

可他却没有闪躲，没有叫喊，眼中虽有些许恐惧，可始终未曾闪避。

「为何不躲。」

我想看的是皇帝老儿和他一家绝望痛苦的挣扎，并非是现在这样坦然处之。

「只是想让姑娘看看复仇所需代价罢了。」

「我父母皆因你父亲惨死，在回到这宫中之时，我已有觉悟殒命。还需何等代价？」

听罢只觉得可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失去？

「若你成功大仇得报，父皇与我遇刺身亡。那时整个宫内，甚至整个皇都都会陷入混乱动荡。

最先波及的便是我等皇子，紧接着是朝堂，上下皆陷入权力斗争之中。

可之后最不应该牵连的还是百姓。」

「说得你父亲带军进入皇都时，百姓们受苦便少了一样。」

那时像我一样家破人亡，流落在大街上小乞丐并不少，有的甚至还抱着亲属尸体哭泣。

可想到这里我也将刀收起，准备就此退去，杀皇帝，不急于这一时。

「所以恳请姑娘一件事可好？」

我本以为姬夏会和我协商，说放他一马，他会让这件事影响降到最低。

「请你来我身边与我共同见证，待到父皇老去退位时，我会助你报仇。若那时还不满意，连带我的性命一并收走。权当是弥补对你亏欠。

那时姑娘你大仇得报，同时牵连的人最少。若不信我，姑娘也可现在就将我命收走。」

想来是安抚我，以保他父亲性命安危，既然留我在他身旁，那也不怕没了机会。

4

那晚过后我便留在姬夏身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抉择。

在他身边的日子，本以为会时常听到劝我放弃复仇，可许久都未曾听他提及。

仿佛我不过只是他门客，而非一些人口中的前朝余孽。

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及他这点。

「我有何资格以仇人之子劝你放下复仇？那不过是痴人妄言罢了。但我还是期望你放下仇恨。」

本以为他仍恐掀起风波牵连百姓与无辜者，可他永远都在我意料之外。

无论是之前拿身为大皇子的他与当今皇帝性命一同抵押给我，还是接下来的回答。

「放下仇恨后，方才能安心享受现今的天下，我希望你能感受到这其中美好，并好好活下去。」

最后一句话说出，与曾经母亲隔着门的话一同回荡在我心中，本以为是要我放弃公主的锦衣玉食。

可现今我终于明白方才明白，父亲母亲是希望我放下公主的身份与过去，莫在惦记复国与仇恨。

明悟过来的我，觉着自己真傻，若是复国复仇，父亲为何会拼死一战就为让我和母亲逃走。

他作为皇帝更有能力和名头复国复仇才是。

多年执着与前进的动力被放下后，我本以为内心会有个无法填补的空洞。

可是当看到前方那为我领路的姬夏，见他那眺望着世间种种的目光，我未曾觉着心中有空落之感。

「殿下可真信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不再有我这般被仇恨支配的人，那样盛世会到来并维持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敬称。

「我非仙人，怎可知身后之事。我只敢言会信且为之努力。」

那日过后，请他为我赐名。

「寒霜过后定会是华美之春，若你不喜，就容我再思索一番。」

「谢殿下赐名，霜华很喜欢这名。」

再次放下名字与过往，我所修炼技艺再有进步，已不是为复仇，只是为保护他罢了。

我能为他挡下明枪暗箭，可却忘了最初训练时所了解的，杀人有时很简单。

在他的引导下我放弃家破人亡的仇恨，放下落魄流离时的屈辱，让我瞧见世间的美好。

可他却被一句话，卷入权力斗争之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