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任凭土匪三头六臂，终究不是这汹涌民意的对手。

土匪被民意打得元气大伤，大当家更是被乱棍打死，剩下的乌合之众连滚带爬，却没能逃出县里青壮的追击。

所有的物资，都抢了回来。

县里的富商们出钱，大宴三日之后，终于得到消息的官府，带着大批官军姗姗来迟。

豫州府君分外重视，亲自率队而来，却只见得满地的土匪尸体。

诧异之下，他赶紧问了当地士族，却不料当地士族竟然异口同声，将柳飘然给推了出去。

柳飘然站在府君面前，一脸通红。

“书生，你叫什么名字？”府君问道。

“柳……柳飘然。”

“籍贯呢？”府君再度问道。

“青龙镇……”

“你不是南阳人？”府君诧异道：“那为何留在此地，为了南阳拼命？”

“因为……我辈读书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一刻，柳飘然目光坚定异常：“救民于水火，义不容辞！”

看着柳飘然的模样，府君心中大为触动。

他也是读书人，能成为府君，至少得是一甲进士，可以说同期之中，比他优秀之人少之又少。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听过这句话了。”

府君轻轻抹去眼角涌出的泪，大手一挥道：“来人呐。”

一旁文书赶紧靠了过来，府君接着说道：“上书一封，我豫州府君举荐，青龙镇籍柳飘然为南阳县县令！”

突如其来的举荐，惊得柳飘然合不拢嘴。

要知道，考上举人之后，还得考省试，省试进榜才能成为进士，二甲前四十名的进士，才有资格接受任命，成为地方父母官。

府君突然举荐，意味着他柳飘然，真的如愿当官了……

官场的一切，他都不懂，但还好府君给他留下了一名文书官，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去做一个好县太爷。

再加上他为了南阳镇守城头，南阳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他上任官途，异常顺利。

徐大也顺理成章，成了南阳捕头。

之前的捕快已经死光了，他便把活下来的流民收了编，给了他们身份。

当地士族与富商，在这一刻空前团结，他们一起凑钱，给这三十多人买了宅子，无偿赠予了他们，以感谢他们走上城头的大恩大德。

一个又一个好消息传回青龙镇，柳老爷和徐铁匠乐得合不拢嘴。

两人逛街之际，随便抓着个路人便会大肆吹嘘自己孩子的神勇，为了挣这个面子，二老还当街吵了一架。

消息传回南阳，柳飘然和徐大只是笑了笑，便忙了起来。

事情太多了，太忙了。

柳飘然立志要明镜高悬，徐大也是如此，每一件事二人都搞得清清楚楚，公平得紧。

百姓们更加爱他们，他们却累得不行。

终于偷了一日空闲，柳飘然在县衙大院与徐大喝着酒，苦笑道：“当年武侯事必躬亲，偌大的蜀国都管下来了，咱们俩才管一个县，怎的这般劳累？”

“咱们的治理能力还不够啊……”徐大亦是苦笑着，豪饮一口酒后，道：“还得磨炼自己的才能呐……”

08.

一年，南阳县改头换面。

柳飘然那绝对的公平制度，无人不服，徐大日夜巡逻也带来了极强的安全感。

附近的镇民中，富户接二连三搬进南阳县居住，带来了勃勃商机。

除了守城军之外，徐大还招募了许多乡民，将他们操练起来，练成乡勇。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柳飘然预估，再给他三年，南阳县能成为豫州举足轻重的大县。

可是，老天爷并未眷顾他。

土匪们回来了。

这一次的土匪不装了，他们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换，穿着叛军的衣服，打着为老大报仇的旗号，直接来攻城。

对方派来了一员大将，足足五千正规军，搞得柳飘然头皮发麻。

柳飘然终于明白了，上一次的土匪为什么会劫掠出小山一般的粮食，又为什么会劫掠那般许多的金银财宝。

守城军打不过土匪，土匪有攻城锤，一切的一切，原来是这只叛军在背后作祟！

他手下加上五百守军和徐大训练的乡勇，总计不足千人。

面对这带着攻城器械的精锐大军，徐大突然拔出了冲宵。

他静静地看着这把刀，些许后，将它递给了柳飘然。

“我安排几个人，送你出城，你去豫州，找府君大人。”

“那你呢？”柳飘然担忧道。

“我？”徐大豪爽一笑，道：“本县捕头，岂能临阵脱逃！”

“不行！”

柳飘然本能般地脱口而出。

却没想到，徐大突然暴喝道：“你动作快点，说不定援军来之前，我还能撑得住！你在这里耽搁，到时候援军来了，你就给老子收尸吧！”

他奋力一推，将柳飘然推了出去，而后立刻叫了两个捕快道：“把县太爷绑了，给老子送豫州去！”

上次是叛军假扮土匪，不敢大张旗鼓，也没什么攻城器械，柳飘然才能借了南阳的民意，大破土匪。

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

这次来的叛军，令行禁止，若他没猜错的话，这股子叛军，是豫州内的叛军主力。

这已经不是一个地方县城能靠拼命去赢的部队了。

他很清楚，徐大是对的，他们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去求援了……

骑上了快马，他紧了紧腰间的冲宵，喃喃道：“冲宵啊冲宵，你助我一臂之力，带我冲上云霄吧……”

不再耽搁，他快马加鞭，朝着豫州赶了过去。

府君听得他的禀告，立即派兵前往南阳县，三日后，他率一万豫州精锐赶到，凭着高超的指挥技术，大破叛军的同时，还打退了叛军接连而来的援军。

这一战，柳飘然立下赫赫军功，可是……

他站在城头，看着那被烧得焦炭一般，却还紧握捕头长刀的尸体，再也站不住了。

那具尸体，即便倒在地上，仍旧保持着冲锋的模样，不曾半步退却……

“老天爷啊……为什么啊……”

他抱起了那具焦尸，仰天哀嚎着，直至喉咙喷出了血。

他的刎颈之交徐大，战死了……

09.

这件事后，柳飘然仿佛变了个人。

他再也不捧圣贤书，而是日日夜夜握着冲宵，打磨自身筋骨。

有了军功傍身，他辞了县令之职，孤身一人入了行伍。

不为别的，只为一门心思杀叛军。

逐渐的，他的军职愈发的高，甚至成为了能进大殿面圣的将军。

可是，他那心心念念的大宝之殿，他从未踏入其中。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别的仗安排给他，他抗旨也好，带着亲卫鞭笞使节也好，总之，就是不去。

但若是派他讨逆，他便像是喝了虎鞭鹿茸酒的男人进窑子，要么叛军死，要么他死。

就这样，柳飘然扛了十年。

皇帝沉迷后宫，愈发昏聩，对应的结局，定然是叛军势力愈发的大。

令柳飘然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还记得他。

十年征战后，他突然接到一道圣旨，他被提为了讨逆将军。

皇帝专程为他，设了这么一个官职，而后给了他一批大军。

“柳将军，您可万莫负了皇上的良苦用心呐。”

传话太监犹豫了些许，又道：“皇上还有一句话，让奴家带给您。”

得了兵力的柳飘然，已然乐得不行，他大手一挥，道：“公公请讲。”

“皇上说，他心知王尚书对您有知遇之恩，便将王尚书请进了宫内，与他共迎您讨逆成功，班师回朝！”

太监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击中了柳飘然的灵魂。

当朝兵部尚书姓王，曾在豫州担任府君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