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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很快过去，夏天承认了这件事。但是她没有把目的说出来，那几天，母亲和父亲并没有吵架，她忽然感觉这些目的都很不合理。她只是脑子一热，她只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再之后，这件事就成了全家人在喝酒之后经常会提起来的笑话。每次讲笑话之前，讲笑话的人，有时候是妈妈，有时候是爸爸，总是咳嗽一下，证明他们要开始讲这个笑话了。

在他们的笑话中，夏天竟然是一个伟大的纵火犯，未来简直可以和这个世界上很多伟大的纵火犯相媲美，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那个支配了伟大纵火犯的更伟大的人。她甚至应该有一个和纵火犯相匹配的非凡的未来，她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伟人。或者说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妈妈把夏天从完美的子宫拉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做这些。但，有时候她真想重新回到子宫里面去。她来到世界可不是为了一个婚姻摇摇欲坠的父母说自己是一个纵火犯啊。

也直到很多年之后，才回应了这样的幻想是巨大的讽刺，于是这真的成了一个勇敢的笑话，你为此付出的全部的努力，焦虑，挣扎也毫无意义……

夏天在十一岁那年，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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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之后，夏天终于发烧，住进了医院，这正是她盼望的。夏天记得父亲手上搓着火球给他治疗，母亲新烫了头发，戴着套袖在旁边转圈。一切都在膨胀。

一把大火并没有拆散父亲的爱情，更何况，根本谈不上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他们根本不是雌雄大盗，就是大火中跑出来的两只温柔的绵羊，咩咩！

夏天在医院里学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愉快的，如果不愉快，那就不能称之为时光了。他们一起坐在夏利里面去京市海边，就是不愉快的，是一些艰难的时刻，小孔阿姨的金色耳环掉在了沙滩上，爸爸喝多了，拉着她的手说――再给你买一个呗。

夏天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听见了，她多么希望如果当时有海浪涌过来，她就听不见，她为什么要听见呢？这让她觉得被羞辱了，就算是小小年纪，爸爸说得随随便便，就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一样，这么巨大的海浪都无法抵挡这样简单的现实――再给你买一个呗。

爸爸这样说的时候，一脸的不耐烦，这种不耐烦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年轻时候的那张脸，混合着不耐烦。夏天现在的年龄，已经比父亲当时还要大了，再给你买一个呗，她现在都无法解读这种表情里，他还有什么好期待结束的。大火没有让这些结束，但是夏天生了一场病让很多事情都结束了。

当然黄小军也去看过她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很不体面：

很明显，当时夏天正蹲在卫生间里小便，黄小军盯着看了很久，夏天也就忘了站起来，就像火苗已经升起来了，夏天还在欣赏一样。

很久之后，夏天摆了两下手，让黄小军走开。她把病号服往下拽了拽，什么都挡不住，她盯着这个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房，如果不是这么蹲着，看上去也没这么难看，她想起那只没毛的鸡。

站起来之后，两个人一起往病房里面走。

住院好吗？黄小军问。

好哇。

有什么好？

可以一个人看电视呀。

那你快点儿好吧，好了去我家看电视。

你去帮我拿几块大白兔奶糖，夏天说，然后把大白兔放在茶杯里我们制作牛奶吧。

从夏天的角度看上去，黄小军坐在病床边上制作牛奶，他比夏天更像一个病人。

什么颜色啦？过了一会儿夏天问。

乳白色。黄小军说。

喝吧。

黄小军问，夏天，你是不是快出院了，

我出院干吗啊，这挺好的呀。我不想回去考试。接着，她把瓜子仁都拿出来了又说，黄小军，过来，你看，我妈给我剥的，一个一个剥的，这还能看电视，随便看，多好啊。

黄小军用手捏了一个，观察了半天。

夏天有点儿没耐心，她不知道他在观察什么。当她表现出这种没耐心的时候，忽然想起沙滩上，爸爸那张脸，他们明明是一张脸，于是，夏天把瓜子仁哗啦一下子全倒在床上说，看我！说着，夏天把头抬起来，妈妈剥的这一小撮儿瓜子仁，一下子，就都跑嘴里去了。塞得满满的，夏天都说不了话了，她努力嚼，认真嚼，黄小军坐在床边，听她嚼的声音，而他自己手中的那一粒，还被完整地捏着。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不知道做什么，觉得还是应该继续吃东西，于是夏天又问他：你吃巧克力吗？她是指着一个城堡形状的盒子问的。

里面有各种形状的各种口味的，大概二三十块，被吃得很不整齐，看上去并不像按照某种排列组合吃掉它。

吃吧，这是夏天第二次冲着黄小军发号指令。

那一年，有一个来自美国的电影，里面的美国白痴喜欢说一句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夏天觉得这句话很有问题，简直就是十分有问题，它怎么会不知道下一块巧克力是什么呢。

对吧，夏天说。

对，黄小军嘴里还塞着一块巧克力，也许是两块，因为夏天说要快吃。

你怎么会不知道下一块巧克力是什么呢，夏天又说了一遍，是呀，它就在那里，你怎么会不知道下一块巧克力是什么呢？

那个时候，期末很快就要到了，过了期末，他们就要升上初中。

我们会去一个学校吗？夏天说。

你学习比我好，黄小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