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关好门，踩着海浪走到沙发边，那里现在是气垫船的模样。姜山将外衣脱掉随手扔进海里。那黑色的风衣在海面上打了个转儿，慢慢沉入水底。

海风徐徐吹来，证明空气调节器也在正常运作，姜山闭起眼睛，可以安心睡觉了。

过了一阵，姜山又睁开了眼睛。嘴巴里有种酸涩的感觉，那是来自牙齿对咀嚼的渴望，姜山翻身跳下海，搅动着浪花走到两米之外的地方，他抬起手，手掌掠过的地方海水迅速消失，一块银色操纵板出现，姜山按了一个按钮，他脚边的海水沸腾般翻起水花，一个银色橱柜破水而出，而上面没有一丝水星。

姜山弯腰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牛肉和青菜开始做饭。砧板上流着牛肉的血水，但细密的纹路起到锁住血水的作用，不让它们肆意流动。切好肉和菜，姜山点燃炉灶，蓝色的火苗颤动着，和数百年前的老电影里演的一样，却没有逼人的热度。油倒进锅里，发出“呲啦”的声响，微弱的烟屡屡向上，试图模拟几个世纪前人间的炊烟。

只是人间的炊烟如今比核辐射还要少见。

突然有人在姜山耳边“诶”了一声。他抬起头发现好友李哲的脑袋出现在海面上，正在一只划水的乌龟脖子上，乌龟载着李哲的大脸悠闲地来回游动。

姜山忍不住笑了。

“你刚下班吧？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得睡觉了呢！”

“你不好好监测射电数像仪，把我的时间表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姜山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忙活手里的锅勺。

李哲是姜山的发小，后来念了同一所大学的天文专业。李哲的父亲是国家天文局的高官，所以他比所有同学都更容易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最近局里调我去负责监测近地人马星座了，那里离地球那么近，要是有外星文明早就发现了，有什么好监测的！”

李哲说的有道理。近地人马星群距地球只有5.3亿光年，早在3个世纪前，人类的核动力射电质子感应器就向那里发射过成像质子微波，也成功的反射回了清晰的数像，质子微波的描绘显示那里根本不存在生命，更不用说文明了。

“那你正好可以偷懒啊！”

李哲哼了一声：“我可是有理想有远大抱负的青年，怎么能尸位素餐，混吃等死呢！”

“你又作什么幺蛾子了？”这次姜山抬起了头。

李哲神秘一笑：“我制作了一个超大功率的质子微波动力仪，不仅可以发射光速质子微波，还能感应红波辐射成像！”

“宇宙成像！”姜山有些震惊，李哲是个机械动能天才，而且他手里有最优越的天文设备资源，说不定他真的做到了！

看到姜山瞠目结舌的模样，李哲得意地笑起来：“没错，宇宙成像，不过现在还在试测阶段，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推进到什么距离了？”姜山眼中燃起兴奋的光亮。

“呃......”李哲有点尴尬：“近地人马星群。”

“真是太了不起了！”姜山真诚地称赞道。

虽然近地人马星群早已在现有质子微波仪器的探测范围内，但是成像原理和清晰度却是远远不能和宇宙成像技术相比的。现有技术只能探测那些行星上是否有生命体活动，而如果李哲真的成功利用宇宙红波成像出近地人马星群，那很可能会发现一些星球上有可开采的资源，这对人类来说比探知地外生命有更现实的意义。

人类可以在孤独中生存，却不能在枯竭中活下去。

听到姜山的称赞，李哲又得意洋洋起来：“是吧，我就说这很了不起，哈哈哈......”

“你刚才说我可以去看是吗？什么时候，现在可以吗？”

“晚上吧，现在属于试测阶段要对外保密，白天人多不方便！”

“好的，那今天晚上就去！”

姜山没心思再给自己做菜，熄灭炉火，开始收拾台面上的东西。

“你干嘛呢？”李哲的大脸看了看橱柜上乱七八糟的青菜和肉块，无奈地撇撇嘴：“你又鼓捣这些假东西呢！哥们今儿晚上请你吃点真的，咱们去怀古长安。八点，我在那等你啊！”

说完，李哲的大脸从海面上消失了。

姜山将还没下锅的青菜和牛肉放回橱柜里，不必担心浪费，也无需冷藏，他知道下次再拿出这些东西来，青菜依旧水嫩清脆，牛肉仍然腥红新鲜，这些东西只是提供咀嚼的类食品物质，真正的青菜牛肉不是姜山这样的小职员能够买得起的。

李哲断掉了讯号连接，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偶尔有海浪冲刷沙滩的轻响。太阳已经跃出了海平面，橘色的暖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异常壮美。

壮美，这个词姜山从书里看到过，却从未体会过那种震颤灵魂的美。他从懂事起就生活在可以任意变换自然景致的电子墙壁围成的屋子里，早已对古人所说的“壮美”习以为常。古人要翻山越岭才能看到海上日出，他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了，在这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内，电子屏幕可以制造出浩瀚无垠的大海视觉，科技使感官体验达到极致，却也让心灵极度麻木。

壮美，到底是种怎样的感受？

姜山在水里摸了一把，捞出自己的风衣，从口袋里掏出只有烟盒大小的微缩电脑。他躺在木舟里，展开电脑放在腿上，按下开关按钮，屏幕发出蓝色冷光，透明的键盘也亮起数字和字母，那些幽蓝色的符号仿佛安静的漂浮在空气中。

他打开一个文件夹，弹出写作界面，冷蓝的屏幕上显示着一部未完成的小说《温暖的星空》，姜山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手指开始快速地在透明键盘上跳跃，悬浮着的幽蓝字符，不断地蹦进屏幕里，变成黑色的方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