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公主来自禾名，一个小国。

本以为和亲能暂保几年太平，结果第二年，高阳王灭了禾名。

那天晚上，公主安静地在宫苑中，苑外的树被风裹挟，发出绵密杂乱的音。

她叫我过来坐。

我望着眼前人，她在灯里头，身姿镀上一层温润的光，像一尊玉像，公主生了副传情的模样，而这种美丽在令人仰视之余，忽略她的危险。

那双眉眼中没有悲凉，漆黑的眼底里映着桌前的灯火，亮得灼人。

公主问，宝善，来高阳之前，你还记得和我说过什么吗？

我说记得，公主救过我父，宝善自当报恩，公主去高阳，若带宝善，宝善的命就是公主的。

“现在没有公主了。”

她伸手倒了一杯茶，用指尖推给我，“你跟我受了不少苦，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小人不敢。”

我不肯去看茶杯，低着头。

“你得敢。”

一只带着玉镯的手，搭上我的肩，衣袖浮动，带起一阵水沉香的味道。

我抬头看向她。

公主神情骨相冷硬，不容我退缩。

“早没什么公主了。”

*

我猜，那天晚上，刺杀的计划已经在公主脑中酝酿。

当年选公主和亲，有多方考虑，她是王后所生，和亲以示对高阳的尊重。

另外，公主是禾名的情报头目，进入高阳，也算眼线。

战前公主隐有预感，可宫中守备森严，她花了许久才找到门路，递出消息。

消息传到远方便断了，等再次听到关于禾名的事，就是灭国。

禾名没了，情报网却还在。

公主一点点蚕食坚固的王宫，终于在守备中咬出一道缝，接着做起高阳王的生意。

当时住在高阳王宫中佳丽一千三百人，个个都想爬上高阳王的床榻 。

唯独公主不一样。

佳丽们心系高阳王，公主将心思放在一千三百人身上。

狼多肉少，激烈竞争之下，消息价格水涨船高，女人们都想获得消息，为富贵荣华比拼财力，杀得你死我活。

公主赚得盆满钵满。

佳丽中也有聪明人，秦嘉彦算其中一个。

那日她找公主讨消息，二人坐在案前，缭绕的沉香从琉璃香炉中钻出来，公主为她奉茶，等着秦嘉彦读完字条上的内容。

秦嘉彦收了目光，青葱般的指捏着字条，伸到炭炉上，一松。

纸条坠下去，引起一道明亮火光。

秦嘉彦问，你知道这么多消息，甘愿在这里，做女人的争宠生意？

公主伸手分茶，收手时抬眼，笑得得体。

“王两年前挥师南下，收复了妾出生的国家，妾的父兄皆被枭首，如今妾能在宫中活着已是万幸，断然不敢有非分之想……如今也是靠宫中各位姐妹帮衬，才有容身之处。”

秦嘉彦不置可否，饮过茶，留下银钱，起身离开。

当时公主起身送她，秦嘉彦的身影消失，公主依然没离开，安静望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