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下天山》 章节介绍
小说《七剑下天山》是目前备受学生族喜闻乐见的作品,这也使得作者梁羽生一夜爆红,大红大紫。《七剑下天山》第6章摘要:第6章第五章难受温柔岂为新知忘旧好第五章难受温柔岂为新知忘旧好惊心恶斗喜从古窟得真经正在此极端紧张之际,凌未风双足勾着峭壁的石.........
《七剑下天山》 第7章 在线试读
第6章 第五章 难受温柔 岂为新知忘旧好
第五章 难受温柔 岂为新知忘旧好 惊心恶斗 喜从古窟得真经
正在此极端紧张之际,凌未风双足勾着峭壁的石笋,用力一翻,身子倒挂,伸手一把抓着楚昭南颈项,像捉小鸡一样,将他提出水面,楚昭南虽有宝剑在手,但刚才给百丈瀑布冲击而下,早已乏力,更兼半截身子浸在水中,更是无从抵挡。凌未风一把抓起,劈手就夺了他的宝剑,双手叉着他的喉咙,楚昭南嘶哑叫了一声,断断续续说道:“我给你‘舍利子’!”
凌未风看了他一眼,双手松开道:“拿来吧。”楚昭南掏出湿漉漉的檀香盒子,凌未风伸手接过,楚昭南面色十分难看,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输。
凌未风正待拉他同上悬崖,蓦然间,只听得“蓬”的一声,一道蓝火竟在身边炸裂开来,凌未风半身悬空,挂在悬崖之上,根本无从躲避,肩背给火焰灼得滚热,面上也着了几点火星,他急忙一手按着石壁,将身子在石壁下一滚,火焰虽告熄灭,但仍是感到疼痛。楚昭南趁势翻转身来,仰望着凌未风,凌未风睁目大喝一声,将抢来的游龙剑拔在手中,楚昭南不敢再上,这时只听得悬崖上嘈成一片,呼喝声和兵刃碰磕声交杂传来。
这枝蛇焰箭是和楚昭南同来的卫士之一郝大绶放的。和楚昭南同来的两个人,点穴名家古元亮已为凌未风点成残废;郝大绶却杂在众人之中,一同跑出窟外。他见凌未风和楚昭南同堕崖下,竟取出歹毒暗器蛇焰箭向下面射去,蛇焰箭发时有一道蓝火,见物即燃,不能用手接,也不能用兵器碰磕,只能避开,他这一箭是立心想将凌未风射死,纵使楚昭南也误伤在内,也在所不惜。
韩志邦和刘郁芳见他如此歹毒,勃然大怒,韩志邦一摆八卦紫金刀首先冲上,才打了数招,刘郁芳就脱手飞出独门暗器锦云兜,将他抓伤,郝大绶手中兵刃,也给韩志邦打落,他浴血拼命冲出,才跑了几步,就给两个喇嘛迎面截着,一左一右,大喝一声,双双扑进,一个矮身,各扯着他的一条腿,似荡秋千似地将他荡了起来,荡了几荡,又是一声巨喝,将他抛落悬崖。
楚昭南正在惶急,忽见半空中掉下一个人来,心中大喜,也不管是敌是友,伸手一把接着,向水面一抛,乘着尸体浮沉之际,提一口气,用足内劲,向江中跃去,单足一点尸体,又是拼命一跃,竟给他跃到离凌未风十余丈远的另一处河崖,他手足并用,似猿猴般的爬上了峭壁,一溜烟地逃了。韩志邦连发了几粒铁莲子,都因距离太远,没有打着。
楚昭南临危逃脱,韩志邦恨极骂道:“又便宜了这奸贼!”刘郁芳道:“不必理他,先看看凌未风吧,今晚可累了他了!”韩志邦默然不语,走近崖边,只见浪涛拍岸,峭壁上有一个黑影在慢慢移动。韩志邦将夜行人随身携带的千里火打开,刘郁芳在火光中看见凌未风爬行而上,显得很是艰难,大吃一惊,颤声叫道:“他受了伤了,照他平日的功夫,绝不会这个样子!”她解下“锦云兜”轻轻地抛下去,“锦云兜”是数丈长的钢绳,尖端装着倒须钢网,作暗器用时可以抓人,而现在却恰好是救人的工具,凌未风已爬上一半,刘郁芳双足钩着崖边,探下身子,将钢绳轻轻一摆,恰好触着了凌未风的手指。凌未风伸手握着。刘郁芳叫声“小心”!用力一荡,钢绳抖得笔直,将凌未风平空抛了起来,凌未风像荡秋千似的,握着钢绳,越荡越高,刘郁芳一缩身躯,将钢绳一卷,把凌未风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站了起来。几个喇嘛齐声赞道:“真好臂力。”他们不知刘郁芳使的乃是巧劲。
刘郁芳顾不得回答,扶着凌未风细看,只见他肩背已给烧得残破,肌肉灼得淤红,凌未风转过面来,喇嘛们齐声惊叫,他的面本来就有两道刀痕,现在加上硫磺火烧得又黑又肿,更显得十分可怕。凌未风笑道:“我本来就难看了,更丑怪一点算不了什么。”刘郁芳道:“你觉得怎样?”凌未风硬挺着道:“不过烧破了点皮肉,没有什么。”他随说随把檀香盒子掏了出来,递给一个喇嘛,微笑说道:“打了半夜,还幸把你们的‘舍利子’夺了回来!”喇嘛们齐齐拜谢。为首的喇嘛很是小心,将檀香盒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有几粒珍珠般的东西,吐出光芒。喇嘛细看一番,忽然大惊失色,颤声叫道:“‘舍利子’给他们掉换了!”凌未风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不是‘舍利子’?”喇嘛道:“这是珍珠,‘舍利子’没有这样透明光亮!”
原来张天蒙素工心计,他在吴三桂将礼物交给喇嘛们时,见过“舍利子”的模样,他就偷偷造了一个同样大小的檀香盒子,里面放上珍珠。他本来是准备在路上万一有人劫夺时,可以拿来顶包。当晚他听楚昭南一说,也起了背叛吴三桂之心,因此他在楚昭南危急时,先劫了喇嘛的“舍利子”,准备拿去献给皇上邀功。后来他被凌未风迫得无路可走时,又巧使“金蝉脱壳”之计,将假的“舍利子”抛给楚昭南,转移了凌未风的目标。
凌未风当下做声不得,狠狠说道:“再碰到这贼子,我定要剥他的皮!”他又向喇嘛们致歉。喇嘛们很不好意思,再三拜谢,说道:“虽然夺回的是假‘舍利子’,但凌檀越却舍了性命,为我们尽力,此恩此德,永世不忘!”他们见凌未风伤重,又急于要回藏报告,不愿再扰凌未风,齐齐告辞,趁着拂晓赶路。
刘郁芳和韩志邦扶着凌未风走回石窟,一进了洞,凌未风就“哎哟”一声,坐在地上。刘郁芳急忙过去,扶着他道:“怎么啦?”凌未风道:“你把我的行囊拿来!”他在行囊中取出两粒碧绿色的丹丸,一口咽下,说道:“没事啦,那小子的蛇焰箭是硫磺火,火毒攻心,有点难受,这丹丸是天山雪莲配成,正好可解火毒。”刘郁芳还不放心,见他面上烧起许多火泡,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治外伤的药膏给他涂抹。凌未风扭转了头,似乎很不愿意。刘郁芳以为他避嫌,笑道:“我们江湖人物,不讲这套?”她一手将凌未风按着,柔声说道:“不许动,病人应该听话,你不听话我可生气啦!”
凌未风闭着眼睛,让她涂抹。忽然间刘郁芳双手颤抖,一瓶药膏,卜地跌落地上,韩志邦道:“你累啦?我替你搽吧!”凌未风翻转身子,将头枕在臂上,说道:“我都说不用理它了。”刘郁芳默然不语,凝坐如石像,眼睛如定珠,紧紧盯着凌未风的面孔,良久良久,突然说道:“你以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凌未风笑道:“自然不是,我受了刀伤,又受了火烧,本来是丑陋了。”刘郁芳摇摇头道:“不对!这回我可看得非常仔细,你以前一定长得很俊,而且还像我的一位杭州友人!”韩志邦冷冷地哼了一声。凌未风一阵狂笑,说道:“我根本没有到过杭州!”这笑声原就是掩饰他内心的窘迫。刘郁芳将信将疑,忽然发觉韩志邦也紧紧地盯着她,神情不悦。她霍然醒起,如果凌未风不是那人,自己谈论一个男人的美丑,可真失掉总舵主的身份,也给韩志邦看轻了。她面上一阵热,也干笑道:“我是奇怪你的武功这样高强,怎会面上带有刀痕?”她仓促之间,挤出话来,竟没想到搭不上原先的话题,韩志邦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凌未风答道:“这刀痕是我刚到回疆的时候,碰上杨云骢大侠的一个仇人,他见我带着一个女孩子,随手就给我一刀,要不是有人搭救,几乎给他毁了!”刘郁芳听得十分奇怪,问道:“杨大侠的仇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带一个女孩子远远跑去回疆?那个女孩子有多大了?”凌未风一说之后,自知失言,忙道:“这些事情,将来我再对你说。那个女孩子只有两岁。”韩志邦接口说道:“只有两岁,刘舵主,你……你可没有什么话说了!”他本来想说“你可放心了”的,一到口边,可想起不能这样冲犯刘郁芳,这才临时改了。饶是这样,刘郁芳还是白了他一眼,她很不开心,也很奇怪韩志邦的神态似乎有点失常。
第二日,凌未风的伤势,果然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走动了。刘郁芳还是殷勤地看护着他。韩志邦却终日寡言寡笑。第三日早晨,刘郁芳一觉醒来,竟然不见了韩志邦的踪迹,只见尘土上有人用手指写着几行歪歪斜斜的大字。
那几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写道:“咱是一个粗人,不懂规矩;虽属旧交,不如新知;天地会之事,有吾姐主持与凌英雄相助,大有可为,成功可期。从此告辞,盼望珍重。”抬头一行写着:“拜上刘总舵主”;下面署名“粗人韩志邦”。刘郁芳看了,黯然不语。凌未风道:“他倒是个豪爽的汉子,只是误会太多了。我这个‘新知’本就无心疏间‘旧交’”。刘郁芳叹了一口气道:“他的心眼儿也太小了,我担心他一个人乱闯,难保不出岔子。”只是不知他走向何方,凌未风又是伤势初愈,更是无法寻找。
再说韩志邦那日受了刘郁芳白眼,愈想愈不是味儿。当晚翻来覆去,整夜无眠,想:自己一个“粗人”,武艺与凌未风又是相去甚远,如何配得上她。他心中本来愤愤不平,埋怨刘郁芳刚交上一个“新朋友”,就把多年的“老朋友”冷淡;这样一想,反觉平静下来。他心中暗道:何必在他们中间,做一个拦路石头,于是不待天明,披衣便起,看着他们睡得正酣,暗暗叹了口气,背好行囊,挂好兵器,独个儿走出窟外。
韩志邦迷迷茫茫,也不知该走向何方,他信步所之,在山岗上漫无目的乱跑,这时晨露未干,晓风拂面。行走间,忽听得呦呦鹿鸣,远远望去,只见一头梅花小鹿,在山溪旁边饮水。饮了一会,又咩咩乱叫。韩志邦心想:这头小鹿,孤零零的在这里饮水,一定是失了母亲的离群小鹿,真是可怜。他胡思乱想,慢慢地走过去,自言自语地说道:“小鹿,小鹿,我也是个没有朋友的人,你不赚弃,我和你做个朋友吧。”
胡思乱想间,忽听得一声兽吼,在树林草莽之中,跑出了一只金钱大豹,一声狂吼,腾空窜起,向那头小鹿扑去,韩志邦大怒,骂道:“小鹿这样可怜,你还去欺负它!”他也一跃数丈,一连发出几支袖箭,箭箭射中,只是距离过远,那豹子皮肉又厚,虽然痛得狂嗥怒吼,却并未跌倒,那小鹿被它咬中后腿,也痛得狂奔,那金钱豹身上带箭,仍然不舍,紧紧追去。韩志邦突然一腔怒气,好像要向豹子发泄一样,也施展轻功,追在豹子之后。
追了一回,那小鹿似乎急不择路,竟窜进了一座小小的石窟。那豹子也追将入去,韩志邦赶在后面,距离已近,又是一支袖箭,射入金钱豹的肛门,那豹子大叫一声,仆在地上,尚未爬起,已给韩志邦夹颈捉着,用力一拗,把豹子颈项拗断,快意之极,说道:“看你还欺负小鹿!”他将豹子一把抛进洞内,缓步进去,只听得里面小鹿叫声很是惨厉,他心中一动,忽听得里面人声喝道:“是谁?”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人将小鹿按着,正在用刀子锯梅花鹿的鹿茸,这人一见韩志邦入来,蓦地跳起。脱手就是一口飞刀,向他掷去,韩志邦闪身避过,睁眼看时,只见这人正是张天蒙!原来张天蒙那日给凌未风一剑掷中,流血很多,因此躲到这个洞中养伤。
韩志邦见是张天蒙,想起他的狠毒,那日几乎将凌未风弄死,勃然大怒,紫金刀骤的出手,分心便刺。张天蒙刷的跳前两步,龙纹鞭也发出招来,韩志邦抡刀猛砍,张天蒙长鞭一抖,韩志邦斫在鞭上,给他用力一弹,紫金刀竟给弹了回去。韩志邦越发大怒,跃纵如风,一口刀滚滚而上,张天蒙身子却似转动不灵,只辨得招架。韩志邦看看得手,猛然间张天蒙大喝一声,身子往后一坐,韩志邦的紫金刀被长鞭缠着,给他往后一拖,紫金刀竟脱手飞去。张天蒙更不放松,疾的又是一鞭,打中韩志邦胸部。韩志邦扑在地上,滚了数滚,寂然不动。
张天蒙心中大喜,挪步上前,还想补他一鞭,正走近韩志邦身边,猛然间,韩志邦在地上大喝一声,铁莲子冰雹般地打出,张天蒙猝不及防,头面两肩给狠狠打中几颗。张天蒙往旁一跳,忽觉脚下好像踩了棉花一样,软弱无力。给凌未风剑伤的创口,又汩汩流出血来!
韩志邦在地上一跃而起,忽见张天蒙坐在地上,长鞭放在一旁,十分惊异,他粗中有细,扬手又是几粒铁莲子,张天蒙怒叫道:“你这人倒会使诈!”
这回他有了防备,双手上下一抄,把铁莲子接在手中,反打出去。韩志邦腾挪闪避,无奈张天蒙打得比他高明,右臂还是中了一粒。
韩志邦中了暗器,反而哈哈大笑。原来他刚才挨了一鞭,很是疼痛,现在给铁莲子打中,却只似自己以前在田间操作,和孩子们嘻戏时,给顽童用小石子掷中一样,一点也不痛。他知道张天蒙气力已竭,纵身一跳,猛扑在张天蒙身上,当着心口,用力击了几拳。张天蒙双掌也拍中韩志邦腰胁,两人扭作一团。
论武功,张天蒙仅比楚昭南略逊一筹,自然要比韩志邦高许多,无奈他受了凌未风的重创,伤口复裂,竟挡不住韩志邦水牛般的气力,扭打片刻,便给韩志邦按在地上。他狂嗥一声,张口便咬,韩志邦肩头给他重重咬了一口,痛得叫出声来。张天蒙借势抽出右手,闪电般地拿着了韩志邦右手手腕,用力一扭,用擒拿手法,将韩志邦手掌屈了过来,韩志邦痛得要命,左手也放松了,张天蒙机灵之极,左手又闪电般地捏着了韩志邦的脉门。韩志邦两手不能用力,身子打横扑在张天蒙身上,竟咬着了张天蒙的喉咙,张天蒙伸口咬时,却只咬着他的肩头。韩志邦咬了几口,只觉血腥味直冲入喉咙,恶心欲呕。
韩志邦哇的一声把口中鲜血吐了出来,睁眼看时,只见张天蒙喉咙已裂开一个大洞,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只是他的两只手还紧紧揽着自己。韩志邦饶是身经百战,也不禁害怕起来,他用力一挣,分开张天蒙的双手,站了起来,这时只觉四肢酸软,他行开几步,支撑不住,索性也躺在地上,掩着面孔,闭目养神。
刚才给豹子咬伤的那头小鹿,好像知道韩志邦是它的朋友似的,慢慢地挨将近来。韩志邦在昏迷中只觉小鹿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摩擦,悠悠醒转。他也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小鹿,喃喃说道:“豹子死了,恶人也死了,小鹿,小鹿,不用害怕了!”说话之间,忽然又觉有甜甜腻腻的液体滴进自己的口里,一直滑下喉咙,片刻之后,丹田似有一阵暖气升起,人也清爽了许多。那液体正是鹿血,它给豹子咬伤,又给张天蒙刀伤,流血一直未止,鹿血是补气补血的珍品,韩志邦用力过度,又受了重伤,幸得鹿血给他稍稍回复了精神和体力。
韩志邦苏醒过来,只见地上一滩滩的鲜血,血泊中浮着一只小小的盒子,他猛然醒起,精神一振,急忙在血泊中把盒子掏了起来,用衣襟抹净,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几粒珍珠似的东西,但却不如珍珠透明,而是灰褐色的,盒子周围刻有一些古古怪怪的文字,那是梵文,韩志邦虽然不识,但看样子,他已醒悟到这一定是舍利子,心中大喜,急忙把盒子盖上,收进行囊。
只是这么轻轻移动,韩志邦眼前又是金星乱冒,这才知道自己毕竟是用力过度,不能再行走了。他摸摸身边的小鹿,小鹿也没有了气息,敢情也是死了。猛然间他觉得非常寂寞,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过亲人也没有过朋友一样,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迷迷糊糊间,他躺在地上陷入了熟睡之中。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一觉醒来,只见阳光从洞外透入,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他站了起来,仍然觉得软软的,肚子也饿得发慌,只是精神却比昨天好了许多。他想,现在走出去,自己体力还是不支,若碰到敌人,那更无从抵御,看来只好在这石窟中歇息几天再说,可是粮食哪里找呢?袋中只有一些干粮,顶不了什么用,自己又不忍食小鹿的肉,正着急间,忽然眼光一瞥,拍掌笑道:“怎的把这只豹子忘了?”昨天那只大豹,给自己拗断颈骨,丢进窟中,现在不正就在身旁?韩志邦把豹子拖进石窟深处,在行囊中取出火石,把窟中的一些朽木,聚集了来,烧起了一堆旺火,用紫金刀割下豹肉,就在火上烧熟来吃。
火光熊熊,把石窟照得通明,韩志邦抬头四看,忽见石壁上画着许多人像,那些人像各有各的姿势,十分古怪。
韩志邦定睛看时,只见有的人像低眉合十;有的人像摩拳擦掌;有的人像作势欲扑,如虎如狮;有的人像作势擒拿,如猿如鹰,还有手里拿着刀剑作劈刺之状的。各种姿态,千奇百怪。但因年深日远,有的画像已模糊不清,有的图像更剥落殆尽,只余下一点点的痕迹。韩志邦闲得无聊,索性沿着石壁,细细一数,其中清晰可辨的有三十六幅,模糊不清和已经剥落的却有七十二幅之多。在清晰可辨的三十六幅之中,有六幅是打坐之像,其中三幅的姿态,都是盘膝垂手,正面而坐,好像完全一样,另外三幅,则稍稍改了一些,有一幅是侧面打坐的,有一幅是合掌胸前的,有一幅是欠身欲起的。
韩志邦饱餐豹肉之后,气力稍增,反正无事,就试照着壁上画像的姿势练习。前面六幅,他看得莫名其妙,懒得去理,只拣那些自己看得懂的来学,起先是练几个掌法,说也奇怪,照样打了一遍之后,竟然气血流通,身心舒适,精神长了许多。他越练越高兴,反正自己尚未完全复原,就索性在洞中多留几日,将三十幅画着运掌、使刀、击剑的各种姿势,练了又练,不过三天,已经滚瓜烂熟。
第四天早晨,豹肉已经吃完,窟中的朽木也已烧尽,他试着练练力气,只觉已完全恢复,心中大喜,收起行囊,便待出洞,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声和脚步声,好像向石窟行来,连忙闪身躲在一尊佛像之后。
来人行到洞口,韩志邦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咦,怎的好像有尸臭味道!”韩志邦这才想起张天蒙的尸体还没有掩埋,自己在石窟住了几天,鼻子已经习惯,窟中又冷,并未觉得怎样。来人是外面走进,自然一嗅就觉得刺鼻。
过了片刻,有两个人走进洞内,手中燃着火把,照见了张天蒙的尸体,哗然惊呼。其中一人指着张天蒙的军官服饰说道:“这人莫非就是楚昭南所说的,吴三桂手下的军官,据他说这人武功很高,恐怕是给凌未风害死的!”韩志邦暗暗哼了一声,心想:“你们就只知道有个凌未风!”
这时这两个人反显得有点害怕了,你推我我推你的不敢搜索。有一个人说:“别的人还好,只怕凌未风躲在里面!”韩志邦心中有气,大吼一声,跳了出来,叫道:“不是凌未风也收拾得你们!”两人吓了一跳,将火把向韩志邦一掷,韩志邦闪身避过,双掌一错,扑上前去。
这两人乃是禁卫军教头,那日楚昭南给打得大败之后,急忙跑回去找禁卫军的副总领张承斌,叫他派得力手下,分头追踪。云岗附近更是特别留意。这两个教头,恰巧和韩志邦撞个正着。
韩志邦扑了上去,这两个教头已看清楚韩志邦面上并无刀痕,知道不是凌未风了,勇气倍增,马上迎击。
韩志邦以一敌二,大喝一声,双掌骤发,穿胸直进。敌人倏地左右一分,一个双拳紧握,打出三十六路长拳,拳风飕飕,直捣面门;一人双掌如刀,招熟势急,打的是西藏天龙掌法。一拳一掌,奇正相生,十分凌厉,打了片刻,韩志邦竟给迫到石窟一隅。
韩志邦曾为天地会总舵主,武功自非泛泛,无奈敌人也是高手,而且是左右夹击,拳掌并用,配合得十分紧密。韩志邦攻不进去,渐渐给迫得只有退守的份儿。
打到分际,左面敌人一拳向韩志邦面门捣出,韩成邦右掌上抬,正想横截来势,右面敌人已欺身抢进,左手猛拨韩志邦右掌,右手也横掌上击,向韩志邦左臂猛袭,两人来势都极凶猛。韩志邦危急之间,蓦然不自觉地使出在石壁上画的掌法,不退反进,右腿上步,身形一斜,脚跟一转,右掌随着身形半转之势,将左面敌人的拳头一把掳着,向怀中一拖,“顺手牵羊”,将敌人横拽过来,大喝一声:“起”!将敌人横举起来,一个旋风急舞,飞掷出去,正好撞着另一敌人,那人大叫一声,向后便倒,而给韩志邦掷出去的敌人,余势未衰,仍似箭般射出,头颅碰着一尊佛像,登时脑浆迸裂,流了遍地,佛像也给撞得摇摇欲倒!
韩志邦一招得手,更不放松,双足一顿,身随掌走,迅若狂飙,那仆倒的敌人刚从地上爬起,给韩志邦一掌打个正着,再度跌倒,还没喊得出声,就已了结。
韩志邦使出新学掌法,居然三招两式,就打败强敌,大喜若狂。他见佛像摇摇欲倒,急忙抢过去扶住,忽地眼睛一亮,瞥见佛像下有一本残旧的小书,他轻轻拿了起来,吹去书上的尘埃,揭开一看,只见里面的文字,奇形怪状,和装舍利子的盒子内所刻字体一样,他一个也认不得。揭到最后,才看到两行汉字,这两行字是:“达摩易筋经,留赠有缘者。”底下有几行小字注道:“一百零八式,式式见神奇,九图六座像,第一扎根基。”最后一行小字,是“后学无住谨识,唐贞元五年九月。”韩志邦看了,仍是莫名其妙,但见此书古雅可爱,也就随手塞在行囊中。直到许多年后,他才知道,达摩禅师是南北朝梁武帝时,自印来华的高僧,也是“禅宗”的创立者,“易筋”“洗髓”二经是达摩禅师武功的精华,壁上的一百零八个画像,就是武学中著名的“达摩一百零八式”真本。可惜韩志邦只学了三十个式子,而最重要的,扎根基的前六个坐式,他却根本不学,以致虽有奇遇,后来还是吃了大亏,这是后话(作者按:据近代史学家考证,“易筋”、“洗髓”二经乃是明代文人假冒达摩名义的伪作。但小说是无须考证得那样严谨的。读者诸君,当“小说家言”看可也)。
韩志邦缓步走出石窟,只见阳光遍地,山谷之间,群花竞艳,韩志邦躲在石窟之中几日,不见阳光。这时在蓝天白云之下,山花野草之中,心境大为开朗,几日来的忧郁,像淡淡的轻烟,在白云间消散了。他沿途纵目,浏览山景,忽见断崖峭壁之上,隔不了多远,就有人用刀刻着一枝箭头,还有一些古古怪怪的暗号。
韩志邦正惊诧间,忽听得山岗上传来叱咤之声,并有尘土砂石飞溅而下。韩志邦情知上面必是有人拼斗,好奇心起,攀着山藤,上去探望。上到上面,只见有四个黑衣卫士,围着三个喇嘛,打得正酣。韩志邦见了,又是一诧,这三个喇嘛中,有一个正是以前和张天蒙同行,护送舍利子的人。
韩志邦看了半晌,只见那四个卫士越打越凶,打得三个喇嘛,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刀之力,他忍耐不住,虎吼一声,拔刀而出。那个认得的喇嘛大喜,叫了一声,韩志邦正待招呼,只见两个卫士,已脱出战围,拦截自己,阴恻恻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韩总舵主!”两人一使判官笔,一使锯齿刀,一照面就下毒招,笔点穴道,刀挂两肩。
韩志邦本想用新学来的运刀击剑之法对付他们。但一转念间,仍是使出自己本门的八卦紫金刀法。他是想试试本门的刀法和新学的技艺,差别如何,才使出新学的招数。
八卦紫金刀连环六十四式,是明代武师单思南所创的刀法之一(另一为钩镰刀),一使开来,星流电掣,上下翻飞,也端的厉害。只是那两人的兵器,都是罕见的外门兵刃。尤其那使判官笔的,一身小巧功夫,专门寻瑕抵隙,探寻穴道。若只是以一对一,韩志邦的本身功夫还尽可对付得了,而今是以一敌二,饶是韩志邦用尽功夫,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打了半个时辰,韩志邦已感吃力,偷眼看那三个喇嘛,虽然减了压力,也不过是刚刚抵御得住。他心中烦躁,趁那使锯齿刀的一刀向自己劈来时,侧身一闪,猛的身随刀走,紫金刀扬空一闪,在使判官笔的面门上晃了一晃,那使判官笔的以为他使的是“横斩”招数,双肩一纵,正待抽笔进招,不料韩志邦刀法十分奇特,刀光一闪之间,刀尖一崩,竟然穿笔上挑,把那人的肩头戳了一个大洞。
韩志邦更不转身,听得背后风声,一个盘龙绕步,反手就是一刀,那使锯齿刀的一刀砍空,给韩志邦反手击个正着,锯齿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上。韩志邦这才转过身来,紫金刀用力劈下,将那人劈成两片。使判官笔的忍痛纵起,没命奔逃,韩志邦也不理他,径自提刀,加入战团,去援助那三个喇嘛。
那另外两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军官,和喇嘛打得正酣。韩志邦骤地闯了进来,手起一刀,分心刺进,手法迅速之极,登时把一个敌人刺倒地上;另一个敌人见状大惊,手执银枪,往外一格,韩志邦霍地回身,连人带刀一转,刀光闪烁,斜掠过去,刀锋贴着枪杆向上便削。那人急急松手,银枪掉落地上,韩志邦欺身急进,左手一抬,一把抓着敌人手腕,用力一拗,那人痛得大叫起来,服服帖帖地给韩志邦像牵羊一样牵着。
韩志邦今日连败六个禁卫军军官,所用的刀法掌法,全是从石壁上的画像学来的,每一招使出,都有奇效,真是又惊又喜。这时心中快活之极,执着那个军官道:“你们平时欺侮老百姓也欺侮得够了,今儿可要你受一点苦。”用力一扭,那人大声叫道:“好汉饶命!”韩志邦笑道:“你要饶命也不难,你得告诉我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军官道:“我们奉命分途查探凌未风的踪迹。”韩志邦大笑道:“你们连我也打不过,还敢去追凌未风?”那军官谄媚陪笑道:“你老爷子的武功比凌未风还强!”韩志邦骂道:“谁要你乱送高帽!”他口中怒骂,心中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心道:“你们也识得我了!”当下用力一推,喝道:“既然你说了实话,就饶了你吧!”那军官急急抱头鼠窜,连望都不敢回望。
三个喇嘛齐来道谢,尤其那个原先识得的喇嘛,更是一把将他抱着,吻他的额。韩志邦不惯这个礼节,忸怩笑道:“算了算了,你们是来找‘舍利子’的吗?”那熟悉的喇嘛,名叫宗达完真,告诉他道:他们那天失掉了舍利子后,未曾回转西藏,已接连碰到来迎接圣物的僧侣,他们天天出来查探张天蒙的踪迹。虽然料想张天蒙可能已远走高飞,但他们还是未死心。尤其那未见过舍利子的喇嘛,更是经常要他陪着,在云岗石窟附近徘徊。不料就碰到这批军官。
韩志邦听后,大声笑道:“你们寻访圣物也真诚心,你们看看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檀香盒子来,打开给他们一看,宗达完真喜极狂呼:“这是舍利子!”扑的就跪在地上叩头,其他两个喇嘛先是一怔,跟着明白过来,也急急叩头礼赞。
韩志邦给他们这么一闹,不知所措,忽然间,那三个喇嘛齐齐站了起来,各自从怀里取出一条丝巾,双手捧着,递到韩志邦面前,韩志邦知道这是喇嘛最尊重的礼节,名叫“献哈达”。急急说道:“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宗达完真代表喇嘛说道:“从此你便是我们喇嘛的大恩人,我们盼望你能够随我们到西藏。”韩志邦先是谦让,继着想了一想,含笑点头答应。这一去也,要直到几年后他才能再与凌未风刘郁芳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