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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未风易兰珠小说《七剑下天山》最新章节目录

2024-10-19 14:14:13 作者:梁羽生
  • 七剑下天山 七剑下天山

    本书以清朝初期吴三桂叛清、平定回疆等历史事件为背景,描述了身居天山的三位武林宗师晦明禅师、卓一航、白发魔女的徒弟以及中原其他侠客的英雄事迹。与杨云骢生有一女的纳兰明慧迫于父命,改嫁宗室将领多铎。出阁前夕,杨云骢冒险来会,劝明慧与他私奔,明慧不肯从,杨夺女(后改名为易兰珠)而去。但不幸在与强敌搏斗中受了致命伤,临终时将其女托与少年侠士凌未风送上天山学武。

    梁羽生 状态:已完结 类型: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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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 章节介绍

有一种小说主角,让你似曾相识,感同身受。他就是小说《七剑下天山》中的主角凌未风易兰珠,一对欢喜冤家。《七剑下天山》第2章内容摘要:第2章第一章一女独寻仇十六年间经几劫群雄齐出手五台山上震三军第一章一女独寻仇十六年间经几劫群雄齐出手五台山上震.........

《七剑下天山》 第3章 在线试读

第2章 第一章 一女独寻仇 十六年间经几劫 群雄齐出手 五台山上震三军

第一章 一女独寻仇 十六年间经几劫 群雄齐出手 五台山上震三军

山西五台山是著名的佛教圣地,其上的清凉寺,据说是东汉时所建,千余年来,香火不衰。自清朝康熙皇帝登位以后,几次上五台山礼佛,重修古刹,再建金身,更把五台山的灵鹫峰下,变成了佛教最大的丛林。

这一年是康熙十三年,正巧碰上清凉寺文殊菩萨的开光大典,大典在三月二十九举行,可是方过了年,善男信女已自各地而来,山上的五个大铜塔,每层都嵌满佛灯,从新正起就昼夜通明,真是殿宇金碧,妙相庄严。

临到开光大典这天,这份热闹更不用提啦,一大清早,山岗、松林、峡谷、幽涧,都挤满了人,有的是佛教信徒,有的是专诚来观光看热闹的人。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三绺长须,面色红润,儒冠儒服的老人,和他同来的是一个俊俏的美少年,说话却带着女音。这两个人说来大有来头,儒冠老者名叫傅青主,不但医术精妙,天下无匹;而且长于武功,在无极剑法上有精深造诣。除此之外,他还是书画名家,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奇士。

那美少年却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名叫冒浣莲。她的父亲叫冒辟疆,也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大名士,当时的名妓董小宛慕他之才,自愿做他的侍姬。董小宛也是诗词刺绣两俱精妙的才女。两人气味相投,十分亲爱。不料后来因董小宛艳名远播,竟给洪承畴抢进宫去,献给顺治皇帝,被封为贵妃。冒辟疆失去董小宛之后,终日书空咄咄,竟尔抑郁告终。

傅青主是冒辟疆生平挚友,冒辟疆死时,冒浣莲不过三岁,因为她的身世另有复杂之处,冒辟疆怕她受族人歧视,便托傅青主照料。因此冒浣莲自幼跟随这位世伯,倒也学了一身武艺。

这天清早,两人也随众观光。傅青主左顾右盼,好像兴趣很高;而冒浣莲则面容沉郁,好像有很大的心事。傅青主在顾盼之间,忽然微咦了一声道:“莲儿,你看那两个人。”

冒浣莲抬头一看,不觉吓了一跳。原来前面的两人,一个活像吊死鬼,身长七尺来高,瘦削得像一枝修竹,面色又是白惨惨的,怪是吓人。另一个却肥肥矮矮,头大如斗,头顶却是光秃秃的。

冒浣莲本来很是沉郁,瞧见这两个人的怪相,一惊过后,不觉“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那两人听见笑声,回过身来,瞪眼待找,傅青主忙拉拉她的衣袖,在人丛中混过,然后低低地告诉她道:“这两个人乃是江湖上有名人物,高的那个叫丧门神常英,矮的那个叫铁塔程通。你有事要办,何必去惹这两个活宝?”

两人行了一会,忽然冒浣莲又是轻轻地怪叫一声,对傅青主说:“伯伯,你看那个和尚!”傅青主依着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方面大耳的和尚站在人丛之中,周围的人虽然你推我拥,却总是挨不近那个和尚,他一走动,周围的人就似乎自动给他让路一样,总挪出一点空隙来。傅青主看了,不禁又是微“咦”一声,说道:“怎么这个野和尚也来了。这个和尚从来不念经礼佛,也不戒荤腥,专一欢喜在江湖上管闲事,人称他为怪头陀通明和尚。”

这时东面山坳又过来一簇人,有几个汉子,牵着猴儿,背着刀枪,打锣打鼓的,似乎是卖解艺人。为首的一个妇人,虽然荆钗裙布,可是却仪态万端,容光逼人,很有点贵妇的风韵。傅青主瞧了一眼,悄悄地对冒浣莲道:“这个妇人不是寻常的卖解女子,瞧她的眼神,足有二三十年的内家功力。”

傅青主和冒浣莲一路谈一路走,不觉越过了好几堆人。前面那个怪头陀也行行企企,东张西望。傅青主不愿和他朝相,正想拉冒浣莲从旁的路走,忽见一个少年,好像是发现那怪头陀的奇迹,不服气似的,故意向前撞去。傅青主暗暗说了一声:“要糟!”只见通明和尚双肩一耸,那个少年跌跌撞撞地收不住脚步直撞出来,一连碰到了几个人,直撞到冒浣莲身上。那个少年似是给撞得发急了,不假思索地一手向冒浣莲抓来,想将身形定住。不料这一手抓去,正是朝着冒浣莲的胸部,冒浣莲满面通红,伸手就是一格,双臂相交,只觉来人气力甚大,自己本想用无极掌的擒拿法将他摔倒,却给他反手抓住手臂,羞得冒浣莲双臂一振,运用内力,将少年直逼出去。

那少年趁着一抓之力,已将身形定住,虽给冒浣莲逼退,却不再跌跌撞撞了。只是他刚才一手抓住冒浣莲的臂膀,感觉滑腻腻的,似乎是个女子,心中一惊,定住身形之后,急忙回过身来道歉,见冒浣莲是个少年,才放了心。冒浣莲这时看清楚这个少年,见他面如冠玉,温文之中带着英气,不由得又是满面飞红,见少年赔罪,没奈何只得还了一揖。

那个和尚这时转过头来,向少年哈哈笑道:“撞你不倒,算你本事,咱们以后再见。”傅青主在和尚转头时,已把头别过一边,总算没有亮相。

风波过后,傅冒二人,又是边谈边行,不久就到了山上。只见寺前有大队旗兵,分列左右,寺前两三丈方圆之地,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冒浣莲正觉得惊异,只听得旁边的人也在吱吱喳喳的谈论。一个老者说:“看来这次皇上不会亲来了,既没有黄绫铺道,也没有仪仗队,连守卫在寺门的也只有这么寥寥几十个人。”另一个好像乡绅模样的人哼了一声道:“这事要问我们才知道,皇上前几次来进香都是我们绅衿接驾。这次是鄂亲王多铎代表皇上来,鄂亲王一向不欢喜铺张,他出巡时,有时只带几个亲兵哩!”又一个带着江浙口音的商贾问道:“你说的鄂亲王多铎,是不是十多年前做过两江提督的多铎?我记得他那时在杭州大婚,那才叫热闹哩。只是在大婚前夕,前朝的鲁王余部劫狱,闹得满城风雨,第二天大婚,老百姓们都不敢去看热闹。”那个乡绅笑道:“老哥,你吹牛吹出破绽来了,既然都不敢去看,你又怎知他的大婚热闹?喂,他大婚前夕的劫狱事情是怎样的?你说说看。”那商人先是面红红地应了一声:“是我胆大,在门缝里偷看哩。”跟着见乡绅对劫狱事情很有兴趣,也就得意洋洋地拉他过一旁哇啦哇啦地谈起来。

冒浣莲见他们谈论不相干的闲事,懒得注意。这时又听得旁边有两个秀才模样的人谈论道:“不知何故当今皇上对五台山特别有兴趣,登位不久,就接连来了几次,这次开光大典却又不来。喂,听说大诗人吴梅村有一首诗就是咏皇上来五台山进香的,你记得么?”他的同伴说:“我从京中来,怎会不知道。京中传遍这首诗,只是大家都解不通,觉得很奇怪。那首诗道:‘双成明靓影徘徊,玉作屏风壁作台,薤露凋残千里草,清凉山下六龙来。’双成是古神话中西王母的侍女,这首诗咏进香,不知怎的会拉扯到美丽的仙女上去?不过吴梅村是先帝最宠爱的文学侍从之臣,这诗大约会有点道理。”

冒浣莲听他们这样说,心中一动,不觉呆呆地看住他们,那两个秀才发现了,微微一笑。冒浣莲搭讪问道:“怎的那寺门现在还是紧紧关住,而且门前几丈方圆之地空荡荡的没一个人?”旁边一个老者插嘴答道:“小哥大约是初次观光这类大典,不知道规矩。这庙门前的第一枝香要待鄂亲王来点,然后打开庙门,再由鄂亲王在文殊菩萨面前上第一炉香,然后才做法事,招待各方善男信女进去随喜。”

正谈论间,忽听得山下鸣锣开道,彩旗招展,一队旗兵拥着一乘八人大轿自山下上来,不多时已到清凉寺前,轿前有两个大灯笼,写着“鄂亲王府”四个大字。

这时半山腰处,又是一阵阵人声起哄,傅青主冒浣莲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军官硬从人丛中闯过,飞步上山,背后还跟着一个披着大红僧袍的喇嘛僧,傅青主见了,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个魔头,也从万里之外赶来观光?”

冒浣莲见傅青主满面惊疑之色,问道:“这是什么人,难道比通明和尚还厉害?”傅青主悄声道:“你现在别问,过后再告诉你,今天准有热闹看哩!”

这时朝阳初上,五台山上空的云雾,像给一个巨手突然揭去一样,涌出金光万道,映起半天红霞。在变幻莫测的云彩中,现出血红色的日轮,照得满山满谷,都是春意。这时鄂亲王的绿呢翡翠大轿已停放在清凉寺前,在红日迫射下,泛出悦目的丽彩。

正在这个万人屏息,静待鄂亲王出来上第一炷香的时候,忽然从清凉寺侧,转出一个娉婷少女,面上披着轻纱,手里拿着一炷香火,在庙门前将香插下,旁若无人的径自礼拜起来。这一下突如其来,吓得亲兵们手忙脚乱,急急大声呼喝,赶上前去将少女两手捉着,少女也毫不反抗,让他们似捉小鸡似的,捉到鄂亲王的大轿前面。亲兵们似乎是要让鄂亲王亲自发落。

这突如其来的怪事,连傅青主也吓了一跳,正决不定应否出手援救之时,突见那少女双臂一振,两名亲兵,直给摔出一丈开外。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女嗖的一声,拔出一把精芒耀目的短剑,左手一掌把翡翠轿门震得碎片纷飞,右手一剑便插进去,大声喝道:“多铎,今天是你的死期!”

轿子里的人微微哼了一声,一反手就将少女的手臂刁住,少女正待用力再插进去,睁目一看,忽然惊叫一声,慌不迭地抽出剑来往后便退。就在这个时候,忽地又是一个少年,自人丛中一掠数丈,三起三落,似大鸟般地飞扑而来,人未到,镖先发,一出手就是三枝连珠镖,径向轿中飞去!

那少女惊魂甫定,见飞镖连翩而来,忽然纵起用短剑便格,本来照她的武功,这几枝飞镖,原不难尽数打落,只是她心灵刚刚受了震荡,神志未清,这一格一挡,只打落了两枝飞镖,第三枝还是射入轿中。

在场的江湖好汉见少女突然反敌为友,救援起多铎来,都大惑不解。又见第三枝镖射入轿中,竟是毫无声息,就似泥牛入海一样。通明和尚这时已挤到人堆前面,突然振臂大呼一声:“不要放走多铎!”那些卖解艺人,和丧门神常英、铁塔程通等一干人众,便纷纷自人丛中跳了出来。

这时那发暗器的少年,也快跑到轿前,猛然间轿帘开处,一枝飞镖似流星闪电般直射出来,那少年大叫一声,给飞镖打个正着!这时,几百名亲兵,一半围着轿门,一半拒敌,另有几个裨官牙将,武功较好的,便跑去要活捉这发暗器的少年。

冒浣莲在旁瞧得清楚,发暗器的少年正是刚才与自己相撞的那个人。再一看时,只见那披着面纱的少女,运剑如风,已杀入重围,将少年一把拉出。那少年左臂中了一镖,血流如注,幸好不是伤着要害,还能勉强支持。

这时清凉寺前已形成混战局面,观光人众,四散奔逃,通明和尚一把戒刀舞得呼呼风响,锐不可当,只是那些亲兵们也是久经战阵的兵士,虽给他们打了进来,却并不显得慌乱。

丧门神常英和铁塔程通二人,一个使丧门棒,一个使五花斧,一面杀,一面喊:“多铎贼子,还不出来纳命!”喊声未了,只见那乘绿呢大轿轿帘骤揭,走出一个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的贵妇,只见她神气悠闲,轻移莲步,微启朱唇,问道:“你们找鄂亲王有什么事?”

这一下大出意外,寺前骚动顿时平息下来,常英程通不再吆喝,通明和尚垂下戒刀,亲兵们也横刀凝步停下手来。通明和尚等一干人众是鲁王旧部,此来为的是找多铎报仇。原来在满清入关之后,南明政权,还继续了一些时候,抗清军民先后拥立过福王、鲁王、桂王等明朝宗室,鲁王就是东南志士张煌言、张名振等人拥立的。鲁王建都浙江绍兴,自称“监国”,维持了五六年小朝廷的局面,后来给多铎麾下大将陈锦所平。鲁王余部在杭州密谋复国,又因秘密泄漏,数百人被擒,关在杭州总兵大牢,后来在多铎大婚前夕,越狱逃走,一场混战,又牺牲了许多人。因此鲁王旧部和多铎仇深如海,事过十六年,还聚集到五台山来,要把多铎生擒,活祭死者。

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儿女,冤有头,债有主,多铎的家属,他们是不愿残戮的。这番突然见多铎的大轿,走出的却是个贵妇,虽情知必是多铎的王妃,一时间也给窒住了。

两边僵持了片刻,情势很是尴尬。鄂王妃微微一笑,说道:“若没有什么事,你们就散去吧。”说罢推开寺门,便待进去。常英抡起丧门棒,大叫一声道:“镖伤张公子的就是这个贼婆娘,她既与我们为敌,众兄弟何必饶她?”一抖手,几枚丧门钉,直朝她背后打去,鄂王妃理也不理,听得脑后一响,一反手就把几枚丧门钉完全抄在手中,她接暗器的手法,竟是非常的纯熟!通明和尚等大怒,展开兵刃又冲杀起来,鄂王妃在鼓噪声中,已进入清凉寺去了!

这时山下又是金鼓齐鸣,一彪军马,急步赶上山来。

鼓角齐鸣,戈矛映日,在满山纷乱之中,这彪人马的先头部队已经赶到灵鹫峰下清凉寺前。这彪人甲胄鲜明,右手持刀矛,左手持铁盾,碰到兵刃来袭,便举盾先迎,刀矛随出,只听得“当!当!”之声,震耳欲聋,不消片刻,便把清凉寺团团地围了起来。这彪人马是满清的禁卫军,专负皇宫和各亲王府的守卫之责,比御林军还要精选得多。

那个披着面纱、手持短剑的少女,正掩护着那受伤少年,突围而出,她左边一兜,右边一绕,行前忽后,行左忽右,远施暗器,近用剑攻,迅如灵猿,滑如狸猫,专从缝隙里钻出来,看看就要突围,忽然迎面碰着这彪人马,正待绕道而行,蓦听得一声猛喝:“往哪里走!”一口长剑,疾如闪电地袭到!

披纱少女身躯一伏,右臂斜沉,长剑呼的一声从头上砍过,她猛的一长身躯,短剑倏然翻上,横截敌人手腕。这招使得十分险恶。不料敌人武功也极深湛,竟不撤剑回救,径自手腕一旋,也用剑把敲击少女手腕,两人一沾即走,各自以攻为守地避了险招,双方都暗暗惊诧。

少女抬头一看,只见和自己对敌的人气宇轩昂,身材魁伟,料知不是寻常人物,正思疑间,猛听得一声大喝:“兀那不是多铎贼子!”少女大吃一惊,只听得对手傲然答道:“是又怎样?”

识破多铎,大声喝问的正是丧门神常英和铁塔程通二人,他们距离多铎较近,舍命地抢了过来。这时少女的短剑也越攻越紧,但多铎腕力沉雄,少女的剑一给碰着,手上就是一阵酸麻,而旁边那位受伤少年,又因失了自己掩护,竟给多铎的牙将击倒,横拖活拽去了。

这时常英、程通已然赶到,叫声:“姑娘稍退!”披纱少女狠狠地盯了多铎了一眼,自知在如此形势下难于取胜,也便撤剑抽身,先去援救那少年同伴。

常英程通来势十分凶猛,一连击倒了十几个禁卫军,多铎大怒,喝道:“众将退后,待我独擒这两个贼人!”长剑一挡,火星蓬飞中,把常英的丧门棒削去了棒头,但多铎的铁盾也给程通一斧劈裂,多铎索性把铁盾抛掉,展开关外长白山派的风雷剑法和两人大战起来!

多铎出现后,形势大变,通明和尚等一干人众,纷纷向多铎这边杀来,禁卫军虽然厉害,可是在山地上到底不易阻拦,竟给他们渐渐杀近……

程通常英二人是江湖上出名的猛汉,兵械既重,力气又大,和多铎打起来,正是半斤八两,酣斗起来,只见常英的丧门棒如怪蟒毒龙,横冲直扫;程通的两柄板斧如山移岳动,重重压来。但多铎的功力也非同小可,长剑展开,挟着风雷之声,吞吐抽撤,时如鹰隼飞天,击刺截斩;时如猛虎伏地,一道剑光,裹住两般兵器,竟是毫不退让。

酣斗中通明和尚横眉怒目,大喝一声,举刀猛劈。长剑戒刀碰个正着,一声巨响,火花蓬飞,两人都碰得虎口发热,通明和尚更不换招,欺身直进,顺手一刀,便切多铎脉门,多铎微微一闪,剑招倏变,反圈到通明和尚背后,举剑便搠,通明和尚头也不回,听风辨招,反手一刀,斩敌人手腕。多铎若不收招,定必两败俱伤。

多铎到底是个亲王,通明和尚敢拼性命走出险招,他却不敢。他急得“大弯腰,斜插柳”,躬身换步,把搠出的剑硬撤回来。他也微微有点胆怯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旁的禁卫军已是如潮涌来,替他挡住那班江湖好汉。这时多铎带来的人马,陆续上山,自山脚到半山,蜿蜒如长龙,密密麻麻,总有二三千人,金鼓齐鸣,满山呐喊,声势极盛,竟似冲锋打仗一样。

那卖解女人突然打出一枝袖箭,嗤的一声,发出一道蓝火,直上遥空。这火箭是个讯号,一发出后,鲁王余部连呼速退,分头杀出,爬上山去。

多铎扭头一看,和卖解女人对个正着,他本想拦截通明和尚去路的,这时也改变了主意,飞步便追那个卖解女人。

那卖解女人身法好快,多铎大步追去,禁卫军两边闪开,不知不觉给她引上了灵鹫峰险峻之处。多铎一看,只见奇岩怪石,突兀峥嵘,峰回路转,凹凸不平,禁卫军在山腰下追逐鲁王的旧部,高峰上只有自己和那卖解女人。心念一动,不禁踌躇。那卖解女人好像知道他的心意一样,回头一笑,扬手就是一枝蛇焰箭向他射来,多铎引身一闪,蓬的一声,一溜烟火就在他身旁掠过,把附近野草烧将起来,那女的止步凝眸,横剑睨视,好像很看不起多铎的神气。

多铎心中有气,心想自己大小数百战,战无不胜,难道怕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相貌,很像浙南“女匪首”刘郁芳的模样,把她除掉,对朝廷大有好处。

多铎档案中的“浙南残匪”就是前明鲁王的余部。因为鲁王的小朝廷是多铎灭掉的,因此他后来虽然卸了两江提督之职,有关江浙鲁王旧部活动的情形,地方官吏送来的文书,兵部也总备一份副本给他,并征询他的意见。这个“女匪首”刘郁芳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以前的“匪首”刘精一是鲁王部下一员大将,刘郁芳是他的女儿,据地方官送来的文书报告,自刘精一死后,鲁王旧部就公推刘郁芳做首领,那时她还未满三十岁,年纪轻轻,可是鲁王余部对她都很服帖。多铎在档案中曾见过她的图像,因此一见便觉好生面熟。

这时多铎给她一逗,忍不住挺剑便动,待得多铎一剑劈来,她微一侧身,青钢剑向左一领,多铎欺身直进,用力一拍,想将刘郁芳的剑拍掉,不料这一剑拍去,反给刘郁芳的剑搭上剑身,轻轻一引,借力打力,多铎身子竟给带动,移了两步。多铎趁前倾之势,疾的翻剑倒绞,化了刘郁芳的内劲,一团寒光裹着了刘郁芳的兵刃。

刘郁芳的无极剑法,兼太极武当两派之长,机灵到极,在多铎长剑翻绞时,也趁势一卷,“回风戏柳”,当然一声将多铎的长剑荡开。她又是撤剑抽身,未败先退。

多铎气往上冲,大踏步追去。忽然间,只见刘郁芳像飞鸟一样,跳在两峰之间相连的一个石梁上,这石梁宽不到三尺,约有十余丈长,两边是险峻奇峰,底下是百丈深谷。多铎追得很急,收势不住,想也不想便飘身跳落石梁。刘郁芳秀眉倒竖,青钢剑如银虹疾吐,和多铎就在这绝险的石梁上大战起来。

刘郁芳胜在身法轻灵,多铎胜在功力深厚。这一番交手,只听得剑风虎虎,两人都给精光冷电般的剑气罩住,斗了一百多招,兀是未分胜负。这时禁卫军和通明和尚等一干人众,也已经追逐到了灵鹫峰上,众人一见多铎和一个女人在绝险之地拼命斗剑,都不禁惊骇起来,两边的人都是一面混战,一面注视着石梁上舍死忘生的恶战!

傅青主、冒浣莲二人,这时也箕踞在一块岩石之上作壁上观,看了一会,冒浣莲道:“傅伯怕,你看那卖解女使的是不是我们本门的无极剑法?”

傅青主若有所思,半晌答道:“我想起来了,算起来她该是你的师姐。二十多年前,我的师兄单思南和鲁王部下的大将刘精一交情很好,认了刘精一的小女儿做干女,从六岁起就教她练功,单思南的剑法自成一派,以无极剑法揉合武当剑法,刚柔兼济,和天山晦明禅师并称当世两大剑术名家。这女人准是刘精一的女儿无疑了。可惜她的功力略逊于多铎,要不然只论剑法,早该赢了。”

说话之间,下面两人越斗越急,猛然间刘郁芳剑交左手,虚晃一招,多铎一剑劈去,刘郁芳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翻出三丈开外,右手一扬,一件黑忽忽的东西当头罩下,这是她的奇门暗器“锦云兜”,用钢丝织网,网的周围是月牙形的倒须。多铎措手不及,肩头给“锦云兜”兜个正着,倒须扣着皮肉,刘郁芳用力一拉,鲜血缕缕汩汩而出。多铎微微哼了一声,仍是挺着,手中剑上遮下挡,把门户封得很严。

刘郁芳运剑如风,狠狠攻上。多铎正危急间,猛听得左面绝壁之上一声大叫:“我来也!”另有一声吆喝:“楚昭南,你干么?”语声未了,突有一人似流星飞堕,恰恰落在石梁之上,身形未定,便是一剑撩去,把“锦云兜”的百炼钢绳斩断,拦在多铎前面,便和刘郁芳交起手来。多铎把倒须拔出,正待后退,忽见石梁那端又是一个和尚笑嘻嘻地拦住了去路。多铎一看,正是那个怪头陀通明和尚,心中又惊又怒,长剑一摆,只得再度和通明拼命恶战!

楚昭南突然现身,把在场的好汉都吓了一跳。傅青主也皱起眉头,对冒浣莲说:“我今晨说的魔头便是此人,他在江湖上被称为‘游龙剑’楚昭南,乃是晦明禅师的徒弟,二十年前和他的大师兄杨云骢并称天山二剑。可惜两人性格刚刚相反,杨云骢是豪气干云,终生为复国奔跑;而楚昭南却热中利禄,终于被大汉奸吴三桂网罗了去,做了他军中的总教头。杨云骢离奇死后,天山绝艺,只他一个传人,他更是横行无忌了。”

这时,那两峰之间相连的石梁上,两对人斗剑,连转身也不可能,场面更是惊险无比。那楚昭南的剑法果然神奇,刘郁芳的青钢剑本来迅捷无比,旁观的看来,好像明明就要刺中楚昭南的要害了,可不知怎的,总给他把来势消于无形,连看也看不清楚他是怎么避开而又是怎样反攻的。傅青主看了一会,对冒浣莲说:“看来非我出手不行了!”话声未了,只见楚昭南剑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刘郁芳招架已显得很是艰难。傅青主叮嘱了冒浣莲一声:“你别乱走!”双臂一振,就如大雁一般,往下飞去。

这时恰好楚昭南用了一招“极目沧波”,指向刘郁芳胸部,刘郁芳的青钢剑给他荡开,撤剑已来不及。傅青主到得恰是时候,右手无极剑凌空下击,左手一把抓住刘郁芳臂膀,运内家功力,向后一抛,刘郁芳借着这一抛之力,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轻飘飘的似羽毛一样落在那边的危崖之上。

楚昭南举剑一挡,觉来人内劲甚大,自己本想趁他身形未定,将他迫下深谷,不料双剑相击,只觉有一股大力推来,反给震退了两步,不禁心内暗惊。但自思天山剑法独步海内,来人纵是功力深厚,也难逃脱剑下。于是,更不思量,一口剑疾的施展开来,剑剑狠辣,全是指向敌人要害!

傅青主挟数十年内家功力,凌空下击,不能将楚昭南击倒,心中也是暗暗吃惊。瞬息之间,两人已斗了五七十招,双方全是毫不退让。两口剑闪电惊飙,越斗越急,远处望去,只见银光波涛之中裹着两条黑影,浮沉起伏,连通明和尚等一干好手,也自骇目惊心,紧张得连气也透不过来!

楚昭南越战越勇,剑招越来越快。傅青主却剑招倏变,越展越慢,但饶是楚昭南如何迅捷,却总是攻不进去,剑尖不论指到哪儿,都碰着一股回击之力。傅青主手上就像挽着千斤重物一样,剑尖东指西划,似乎甚为吃力,但却是剑光缭绕,好像在身子周围筑起了无形的铁壁铜墙。楚昭南是识货的人,知道这是最上乘的内家剑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昭南攻不进去,傅青主也杀不出来。两人都有点着急了。就在这僵持的时间,猛然间傅青主剑招一撤,门户大开。楚昭南一剑刺将入来,傅青主微微一闪,手中剑突然一闩,将楚昭南的剑锋锁住,左手闪电般的当头劈去。楚昭南猝不及防,右手剑一挺一卷,也以左掌迎击上去,只听得蓬然一声,接着满山惊呼,两人都似断线风筝一般,向石梁下的万丈深谷堕去。傅青主堕到半山,触着了崖石旁边伸出的虬松,一把拉住,就止了下堕之势,楚昭南却如弹丸一般,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直落谷底!

这时多铎也给通明和尚步步进迫,一直迫到石梁的一端,再退就是绝险的危崖,而危崖上又有刘郁芳持剑守着!

这时多铎带来的禁卫军已全数登山,观光的善男信女哭号震天,鲁王的旧部也有许多还未突围。而禁卫军的神机营弓箭手也张强弓,飞羽箭,向刘郁芳等已突围的人射去。虽说危崖绝壁,弓箭很难瞄准,可是形势也很危险,刘郁芳目睹混战,耳听呼声,突然又发出一枝火箭,喝令通明和尚停手。

通明和尚愕然止步,正思疑间,只听得刘郁芳喝问道:“多铎,你还想不想活命?”多铎装出毫不在乎的神气说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刘郁芳道:“如果你想活命,你就叫禁卫军罢手,我们今日彼此不犯,同时你也不准滥捕一个老百姓。”多铎想了一下,问道:“以后又怎么样?”刘郁芳道:“以后是以后的事。你当然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也不会放过你!”多铎哈哈笑道:“这还公平,就这样办吧!”长剑一指,发出号令。

果然军令如山,传达下去,片刻之间,刀剑归鞘,强弓挂起,被围的鲁王旧部走出来,观光的人们也鱼贯下山了。

通明和尚横刀凝步,目送多铎大踏步走过石梁,恨得牙痒痒的,另一个更痛恨多铎的是那个披纱少女,她身倚石崖,手探怀中,似乎是想摸出暗器。丧门神常英在她背后,急忙拦阻道:“姑娘,可别胡来!我们首领已发下命令,不能失信于人。”

傅青主这时已爬了上来,刘郁芳重新以礼相见,谢过这位多年不见的师叔。待多铎走过石梁,她也率领一干人众,翻过灵鹫峰,从另一面下山了。披纱少女虽然不是她们一路,也给邀请同行。

一路上大家都很少作声。功败垂成,免不了有点丧气。可是大家也谅解刘郁芳的做法,轻重权衡,拿许多人的性命和多铎相换,也是不值得的。刘郁芳的兴致似乎还很不错,她见到冒浣莲明艳照人,举止娴雅,从心底里就欢喜她,一路逗她说话。只是冒浣莲却似乎郁闷未消,谈话之间,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属的样子。

这班人的脚程很快,翻过高峰,穿过幽谷,走了十余里的山径,也只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不久就到了一个山庄,庄前已经有许多人相候。

刘郁芳对傅青主道:“这是江湖前辈武元英的庄子,我们此来,就是借他的庄子驻脚的。”傅青主问道:“你说的想是终南派的名宿武元英?我和他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刘郁芳应道:“正是此人。”说时,庄子里已有人出来禀报,那人是留守的鲁王旧部,自在刘郁芳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刘郁芳蹙起眉头,说道:“我知道了!烦你先进去禀告庄主,我们在别院稍歇,料理一点事情。然后再拜见庄主和韩总舵主。”通明和尚问道:“可是天地会的韩志邦总舵主来了?”刘郁芳说道:“正是。”一班人都很高兴,可是却又像有些什么顾忌似的,不敢在刘郁芳面前谈论。

刘郁芳率领通明和尚等一班人众进去,傅青主冒浣莲和披纱少女也一同行进,坐定之后,刘郁芳面容庄严,突然对披纱少女道:“姑娘,你可别怪,我们素来恩怨分明,今天你护了多铎王妃,却又舍命救我们的张公子,我们实在莫测高深,不知姑娘你,能否赐告来意?能否以真容相见?”披纱少女默不作声,慢慢除下轻纱,忽然间,全场目光都注意着她,有的人且发出了怪声!

那披纱少女缓缓除下轻纱之后,一霎那间众人都呆着了。她的面貌,竟然和多铎王妃一模一样,只差身上没穿着旗装。通明和尚忍不住问道:“你是旗人还是汉人?”少女横了通明和尚一眼道:“我自然是汉人。”程通问道:“姑娘的芳名、师门,能否见告?”少女笑道:“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名字,名字不过是个记号罢了,为了称呼方便起见,你们就叫我做易兰珠吧。至于师门,以我这样一个不成材的女子,可不愿亵渎他老人家的名字。”

易兰珠环扫了众人一眼,她自然看得出众人疑惑的神情,于是提高声音说道:“至于问我为什么救护多铎王妃,我想各位都是英雄儿女,不用我说,也知道这个道理,我本意是要刺杀多铎,哪知却碰到了王妃。我自然不忍刺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而她打伤张公子,却是以后的事。”

少女侃侃而谈时,傅青主偷偷写了一张字条,叫冒浣莲递给刘郁芳看,上面写道:“此女目光散乱,神态异常,定有非常之痛。”刘郁芳知道这位师叔医理精妙,和自己所测也不谋而合。于是一待少女说完,便温言安慰道:“姑娘,你别多心!我们所问,也不过是想结纳姑娘这样一位朋友而已。姑娘,你如不嫌弃,我痴长几年,我可要叫你一声妹子。”于是亲自下去,将易兰珠拉着,叫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易兰珠眼角微润,低声叫了一声:“姐姐!”通明和尚等人见她这个样儿,也觉得好生过意不去。

这时,武庄主已知道傅青主也来了,高兴非常,特别派人来请傅青主过去,说道:“刘姑娘有事情料理,那就请傅大爷先见见面吧。”

傅青主随庄丁过了几重院子,到了一间精致的书房,但见只有武元英一人洁樽相候,两人已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这番见面,真个是感慨万千。两人谈了好一会子,武元英突然说道:“傅大哥,我有事相托,你可得卖个面子。”傅青主说:“什么事?”武元英道:“想托你做媒。”傅青主笑道:“我可没认识什么女孩子。至于随我来的这位冒小姐,她年纪还小哩。”武元英也笑道:“不是想打你这位冒小姐的主意,我说的是你的侄女刘郁芳姑娘。她的父母和师父都死了,你是她的师叔,可拿得一半主意。”傅青主问道:“什么人托人做媒?”

武元英重重地喝了一口酒,捋着须子说道:“大哥,这个人说起来也不辱没刘姑娘。他就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韩志邦。这人不但是豪侠心肠,而且人极忠厚。他本是一个马场场主,清兵来后,他集众创立了天地会,只因连年奔跑,近四十岁还没有成家。”武元英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了,也不知道年青人的想法了。刘姑娘样样都好,就只是脾气可有点怪僻,一和她提亲,她就不高兴。韩志邦以前帮过她不少忙,也曾托武林同道向她提过婚事,她只是一个劲儿不理。以她这样的人材,也弄到三十出头还未结婚,而且好像不愿意结婚,你说,这可不是怪事?”

傅青主听了,凝思半晌,说道:“我可以代你问问刘姑娘的意思,但答不答应,可是她自己的事。”

两位老朋友又谈了一阵,武庄主道:“我和你去见见韩总舵主如何?”傅青主欣然道:“好。”两人走出客厅,只听得一阵孩子哗笑,有一个稚嫩的声音道:“韩叔叔,你输了,可不许抵赖啦!我要骑马。”武元英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大汉爬在地上,膊头上骑着一个孩子,拍手哈哈大笑。武元英喝道:“成化,不许闹!”

那孩子一跳落地,大汉也站了起来,紫面泛红,忸怩地笑着,粗豪中带着“妩媚”。武元英不禁笑道:“韩大哥越来越孩子气了,可纵坏了成化这孩子。”说着替傅青主介绍道:“这位就是天地会的韩总舵主韩志邦,这是我的小儿子成化。喂,成化过来拜见傅伯伯,向他讨见面礼。”

武成化今年只有十一岁,是武元英五十大寿那年生的,宝贝得了不得。这时跳跳蹦蹦地过来,手里还拿着棋子,说道:“韩叔叔和我下象棋,连输三盘给我哩!”韩志邦道:“成化这孩子真厉害,我刚刚学了梅花谱,用屏风马来挡他的当头炮进七兵局,谁知这孩子根本不是照棋书行的,这个战法不合棋谱,我可抵御不了啦!”说罢哈哈大笑。

傅青主也笑道:“这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墨守成规可不行啰。”说着,突然叫武成化道:“你把棋子完全握在手里,向我打来,伯伯教你变戏法!”成化看了父亲一眼,武元英笑道:“伯伯叫你打你就打嘛!”傅青主加上一句道:“而且要用打暗器的方法。尽量施展出来,让我看看你的功夫。”成化见父亲不骂他顽皮,还鼓励他打,心中大喜。于是握一大把棋子,双手一扬,用“满天花雨”的打金钱镖手法,向傅青主洒去。傅青主哈哈一笑,将手臂缩在袖里,只见棋子纷飞,落处无声,傅青主双袖一展,一枚枚棋子相继从他袖中落下。众人不禁大骇,他竟用京戏中水袖的功架,就能把暗器卷去。这种接暗器的功夫,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武成化这孩子可乐坏了,跑过来就磨傅青主教,傅青主笑着对武元英说道:“我就将这个水袖接暗器的手法,教给成化做见面礼,这份礼怎么样,你满意了吧?”武元英大喜,连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赶忙叫成化磕头。

这时,一个庄丁进来对武庄主说了几句,武庄主道:“刘姑娘既然有空了,就请他们进来吧。”不一会,客厅外人声嘈杂,通明和尚、常英、程通等人纷纷嚷道:“韩大哥,你来了吗?可想死我们了。”说着就冲进来,将韩志邦一把拉着。在通明和尚等后面的,则是他们的女首领刘郁芳,刘郁芳也微微笑着,在落落大方中,显得尊贵矜持。

傅青主在旁看了,暗暗嗟叹,心想,男女之间的事情,真是奇妙。在自己眼中,韩志邦确是一个戆直的汉子,这次知道刘郁芳有事于五台山,又远远赶来,拔刀相助,这份情谊,又岂是普通可比。但看刘郁芳的神情,在尊重之中保持着距离,这头婚事,看来很难撮合。

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短小精悍,两眼奕奕有神;一个紫铜肤色,长相很是威武。经韩志邦介绍,始知短小精悍的名杨一维,是天地会中的智囊,紫铜肤色的名华紫山,是天地会的副舵主,两人面色,都显得颇为紧张。

刘郁芳待两人坐定后,说道:“以前韩总舵主和我谈过彼此合作之事。我想双方宗旨相同,复国之心,并无二致。我们鲁王旧部,就一齐加入你们的天地会好了。”

杨一维道:“那好极了,总舵主和我们都很欢迎。”韩志邦急道:“一维,不是这么说!”通明和尚讶道:“总舵主的意思是——”韩志邦截着说道:“不是我们欢迎你们或你们欢迎我们,彼此合作,就无主客之分。而且我的意思是:应该由刘姑娘做总舵主!我是一个粗人,嘿!嘿!”韩志邦笑了两声,还未想到怎样说下去,刘郁芳已接着说:“还是韩舵主继任的好,天地会在西北已有基础,我们的人数也比较少。”杨一维道:“是呀!我们都佩服刘姑娘,刘姑娘这番话是有道理。”韩志邦瞪了他一眼道:“既然你们都佩服刘姑娘,那就更应该拥她做总舵主!”杨一维很是尴尬,口里说是,心里却巴望刘郁芳推让。

哪知刘郁芳自有打算,并不推让,说道:“既然韩舵主如此推重,我只好不自量力了。”韩志邦大喜,通明和尚也很欣然。只有杨一维暗暗不悦。当下大家议定,择好吉日,再行开山立舵之礼。而且在立舵之前,韩志邦自愿通令各地天地会徒,受刘郁芳约束。

接着大家谈起五台山上大战多铎和楚昭南从滇边赶来的事。刘郁芳道:“这个魔头,的确难于对付,除傅师叔外,我们都不是他对手!这次他给傅师叔震落深谷,我只望能就此除掉他。”傅青主道:“我也制服不了他,我看你们别高兴,以他的功力,未必会跌死。”

韩志邦凝神静听,突然拍掌说道:“我倒想起一个人,也许他制服得了这个魔头。”通明和尚忙问是谁,韩志邦道:“我也未见过他,只知道他叫做天山神芒凌未风。”刘郁芳道:“这个外号好怪!”韩志邦道:“这是一种形如短箭的芒刺,只生长在天山的,非常尖锐,坚如金铁,刺人很痛。他的剑法辛辣,说话又尖刻,所以得了这个外号。可是他在西北的名头可大哩!蒙藏回疆各地的部落都很佩服他,山民牧民和他的交情也很好。只是他总是独来独往,每到一处,就混在山民牧民之中,不容易找。我这次到山西之前,曾派了好几个认识他的弟兄到处找他。”众人听说有这样一个传奇人物,都很惊诧。

韩志邦又谈了一些“天山神芒”的传奇事迹,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傅青主问道:“这人剑法如此厉害,难道是晦明禅师的另一传人?怎的老朽从未听说过?”

刘郁芳轻轻拍掌,打断众人话柄,说道:“暂时不必理什么天山神芒吧,我们先谈谈正经事。第一是张公子今天失陷在五台山,若救不出来,须对不住他的父亲。第二是今天多铎带这么多禁卫军来,和他的平常行径不符,其中必有蹊跷。满清入关后,至今三十一年,中原已定,只留下台湾与回疆蒙藏一带尚未收入版图。台湾孤悬海外,不成什么气候;西北与塞外各部落,若能联合抗清,再与台湾作桴鼓之应,或许尚有点作为。我风闻清廷正图经略西北,多铎此来,或许与此有关,我们倒不能不探探虚实。”

傅青主问道:“张公子是……?”刘郁芳道:“是我们先大将军张煌言的公子,也是武庄主的师侄,终南派的第三代弟子。他初出师门,便失陷在敌人手里,非想法救出来不可。”张煌言是抗清的名将,也是以前统率鲁王全军的主帅,大家听了都很歉然。

傅青主毅然起立道:“众英雄如不嫌弃老朽,我今晚愿与冒小姐探山!”傅青主武功超卓,自然是适当人选,只是大家不知道冒浣莲如何,一时都未作声。通明和尚嚷道:“不如我随傅前辈去?”冒浣莲微微一笑,说道:“我的武功虽然不济,与傅伯伯同去,或尚不会失陷。”这时院子外一阵鸦噪,傅青主笑道:“外面那棵槐树上有一只乌鸦,叫得令人烦躁,浣莲,你把它捉下来吧!”冒浣莲盈盈起立,忽地双臂一张,只一跃便到了庭心,更不作势,身子平地拔起,轻飘飘地直纵上槐树树梢,乌鸦“哑”的一声,振翅欲飞,冒浣莲足尖一点树梢,箭一般地直冲上数丈,乌鸦刚刚飞起,就给冒浣莲一把捞着,跳将下来,众人都看得呆了!通明和尚翘起大拇指道:“这样的轻功,去得!去得!”众人哈哈大笑。

当晚,傅青主与冒浣莲换了夜行衣,趁着月暗星稀,从五台山的北面,直上到山顶。五台山五峰如台,是有名的大山,多铎带来的几千禁卫军只能在清凉寺周围山岗警卫,哪里照顾得到全山,傅冒二人,迅如飘风,又是夜色如墨,竟自没人发现。

正当他们从山顶悄悄地降落下来,未到半山,忽地傅青主在冒浣莲耳边道:“小心!”身形一起,斜里窜出数丈,冒浣莲也跟纵而到。只见一条人影,带着面罩,蓦地扭过头来。

欲知来者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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